复恭对轲氏愿学去处把来一齐推倒,乃知所见不甚差,且知夷惠冉闵诸公总未跳出善人窠臼中也。今想要求跳出,只须是先过信人一关。盖善则即为圣堂,广大无边,贯通不隔,万物皆备,千载同然,中间却有一个门限,所谓‘善有诸己’也夫。善而固有诸己,即孟子所言性善,只道此关,则人人生疑,信者万无一二,既信关难过,则美大圣神、其宫室又安望能窥其邃奥而享其荣华也哉?敢因《论语》善人而为吾侪共致勖云。”
问:“君子有三畏。”
曰:“此三事,只孟子一言该之:盖‘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则赤子之心即天命,而训人以此即圣言也。若谓福善祸淫、修吉悖凶,人于天命岂有不知?德位隆重,威望嵬嵬,人何敢狎?登山观海,弥高弥远,又何尝敢侮?惟是孩提爱敬,其知能之良,虽浑全天畀而不虑不学,则体极希微,莫说常人难知,即豪杰才智之士,亦无从理会。知之不能,况望其恭敬捧持而兢业承顺之不遑耶?惟如是则大人必在所狎、而圣言必在所侮矣!盖其人是不失赤子之心之人,而其言是不失赤子之心之言也。观之孔门:勇于从善,莫如子路,然破口道夫子有是之迂;敏于吾道,莫如子贡,然顺口道夫子亦是多学而然。故夫子当面发叹,于由则曰‘知德者鲜矣’,于赐则曰‘莫我知也夫’。此岂不知天命之验耶?至孟子则一言性善,门下诸人纷纭辨驳,就如乐正子虽称好善至性有诸己,亦在疑信相半之间,况于其他耶?如是而不谓之狎且侮也,吾安能为诸贤诲耶?”
问:“某今日用工尽去致知力行,如何学问不见长进?”
曰:“子之致知是知个甚的?力行是行个甚的?”
曰:“是要此理亲切尔。”
曰:“既主意如是,便当先求此理矣。岂有此理不求而能得亲切、理不亲切而能致知力行又能学问长进也哉?”
曰:“某平日说理只事物之所当然便是。”
曰:“汝初要求此理亲切,今却舍了此时,而言平日,便不亲切。舍了此时问答,而言事物当然,又不亲切。”
曰:“此时问答,如何是理之亲切处?”
曰:“汝把问答与理看作两件,却求理于问答之外,故不亲切。不晓我在言说之时,汝耳凝然听着、汝心炯然想着,则汝之耳、汝之心何等条理明白也。言未透彻,则默然不答,言才透彻,便随众欣然而是,则汝之心、汝之口又何等条理明白也。”
曰:“果是亲切。”
曰:“岂止道理为亲切哉,如此明辨到底,如此请教又(‘又’疑当作‘不’――标点者注)怠,又是致知力行而亲切处矣。”众皆跃然有醒。
问:“吾侪日昨请教,或言观心,或言行己,或言博学,或言守静,先生皆未见许,然则谁人方可以言道耶?”
曰:“此捧茶童子却是道也。”
众皆默然。有顷,一友率尔言曰:“终不然此小仆也能戒慎恐惧耶?”
余不暇答,但徐徐云:“茶房到此,有几层厅事?”
众曰:“有三层。”
余叹曰:“好造化,过许多门限阶级,幸未打破一个钟子。”
其友方略省悟,曰:“小仆于此果也似解戒惧,但奈何他却日用不知?”
余又难之曰:“他若不是知,如何会捧茶?捧茶又会戒惧?”
其友语塞。徐为之解曰:“汝辈只晓得说知,而不晓得知有两样。故童子日用捧茶是一个知,此则不虑而知,其知属之天也。觉得是知能捧茶又是一个知,此则以虑而知,而其知属之人也。天之知只是顺而出之,所谓顺则成人成物也。人之知却是返而求之,所谓逆则成圣成神也。故曰: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人能以觉悟之窍而妙合不虑之良,使浑然为一而纯然无间,方是睿以通微,又曰神明不测也。噫,亦难矣哉!亦罕矣哉!”
问:“今日为子(‘为’字或有误?――标点者注):尽孝莫大扬名显亲,欲遂显扬莫先立身行道。吾侪求道非不切切,无奈常时间断处多?”
曰:“试说是如何间断?”
曰:“某之志愿常欲照管持守此个学问,有时不知不觉忽然忘记,此便是间断处也。”
曰:“此则汝之学问原系头脑欠真,莫怪工夫不纯也。盖学是学圣,圣则其理必妙。子今只去照管持守,去把学问做一件物事相看。既是物事,便方所而不员(‘员’原字如此,通‘圆’――标点者注)妙,纵时时照见,时时守住,亦有何用?我今劝汝,且把此等物事放下一边,待到半夜五更自在觉醒时节,必然思想要去如何学问,又必思想要去如何照管持守我的学问。当此之际,轻轻快快转个念头以自审问,说道:学问此时虽不现前,而要求学问的心肠却即现前也;照管持守工夫虽未得力,而要去照管持守一段精神却甚得力也。当此之际,又轻轻快快转个念头以自庆喜,说道:我何不把现前思想的心肠来做个学问,把此段紧切的精神来当个工夫,则但要时便无不得,随处去更无不有。所谓身在是而学即在是,天不变而道亦不变。安心乐意,岂止免得间断,且绵绵密密,直至圣神地位而亦无难也已。故必如此方是仁人,亦必如此方是孝子也。”
坐集寺堂,因见佛像俨然,共叹其祖祖相传,确守衣钵,真不易及。一友奋然前曰:“尧舜周孔以中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