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时,则孔孟去后至于今日,其间功名富贵豪杰英雄皆是如我等之勤惕周详者也。毕竟灰飞烟散、杳无归着。使当时若移其勤惕之心以来勤惕志气,移其周详之见以来周详问学,岂不亦得入于圣人宫墙而万年一日也耶?况每年设立春秋二祭,每月设立朔望两拜,俱是为吾辈树立表仪,使人人有所观感,此而不兴,则非夫矣!”
于是诸生同声起曰:“圣贤好做,虽市井愚夫亦当知之,但往往求而弗得。敢请示以其方?”
予曰:“圣人去我已远,其方从何而觅?所立五经四书即其方也。但今看经书多只草草率易,将一切旧套俚说便轻信,谓是圣贤宗旨,所以终身老于占毕而自己性命了无相干。与草木朽腐,又何足怪?”
一生问曰:“不知性命要如何理会?”
予曰:“若依旧套理会,莫说汝辈老成,即唤百十童生,命以‘天命之谓性’一题,便个个可作成文章,其于性命之理亦似了了。但就圣人分上,自言五十方知天命,则圣人理会性命如是之难,吾辈理会性命如是之易,此岂圣人之质钝于吾辈哉!要之,吾辈之理会非圣人之理会也。”
曰:“吾辈固差矣。不知圣人当时却是如何理会?”
曰:“若知危病之家之求医乎?仓皇急遽、西走东奔,旁询其故,则曰:‘为救性命也。’夫性命二字,生死系焉。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孟子曰:‘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哀哉为言!盖吊其虽生而已死也。今须持畏死求生之心以去理会性命,便自精神百倍,而圣人地位方有可望矣。故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又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看他此段精神,方是与危病求医者同其汲汲,所以能起死回生而续延寿命,亘万古而长存也。不是如此恳切而漫欲理会性命,吾知其决不可得也已。”
初至腾越,警报方急,中外戒严,虽诸士人心亦皇皇。故谒庙升堂,未及详讲,继乡缙绅邀会于来凤山房,乃阳明先生手笔也。众坐方定,忽报酋贼前锋失利而党众犹尚负固,遂匆忙谴师,仍未终会。越数日,诸乡达复修会如初,亦坐方定而捷音叠至矣!乃共赓歌相庆颂我大中丞王公运筹决胜之远、而不肖某会逢其适之奇也。诸缙绅因顾州守张君曰:“吾腾文事武备一时济美,则万世无疆之休诚于兹会卜之矣!今此会堂以默识名扁,人罗公祖《五华会语》谓孔子‘默而识之’之‘识’即明道‘学者先须识仁’之‘识’,果然仁字识得,则疾痛疴痒恫瘝乃身即文事之修、武备之饬,俱是不厌不倦实地工夫处矣!”
客有问曰:“公祖会语谓‘学不厌教不倦何有于我为不难’,不知他章入则事父兄、出自事公卿亦云何有于我,则亦可作不难否?”
曰:“此亦从默识中来也。盖既认得父兄是我之亲,公卿是我之尊,则自然推不开、脱不去,其敬事勉力亦已不得。如无所解于其心,‘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庄子》原语作‘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见《庄子·人间世》,系寓言中孔子之语――标点者注)――庄子且能言之,而孔子却肯说此事何有于我身也哉?”
客良久叹曰:“子贡当时说‘夫子不言,小子何述’,却是推可了自身而欲觅之于外。‘天何言哉’,夫子正为方便,指以默的头面与他。今若晓得四时之行、不得不行,便见夫子不厌处;百物之生、不得不生,便见夫子不倦处。”
州守张君处(“处”原字为左“口”右繁体“处”字――标点者注)然喜曰:“此岂惟可以知夫子之默识,且可以知程子之识仁。盖我与人原是一个,四时百物亦原是一个,岂有学不厌而教乃倦?亦岂有四时常行而百物不生者哉?看来韩昌黎言‘博爱之谓仁’也未为不是。”
予复进之曰:“昌黎之学甚不易及,如《原人》篇,举鸟兽草木而总名之曰山,举蛟龙鱼鳖而总名之曰海,举家国天下而总名之曰人,此与孔子《大学》之旨一毫不差。”
张君复起而问曰:“看来孔子‘仁’字只是个‘一’字,所以先生有欲把‘易有太极’的‘易’字作‘一’字读。然则所谓识夫仁者总只是见夫一也。”
诸生复有质问者曰:“曾子谓夫子一贯之道即忠恕而已者,却不知一贯与忠恕又何所分别也哉?”
予曰:“分别即不是。才汝张父母云人与己是一个、四时与百物是一个,知得从个一处,便知得孔子仁与恕处矣。”
诸君因共浩叹曰:“此今天下国家若都晓得此个意思透彻,则诸宣抚虽远,亦可联之几席,莾哒喇虽夷,亦可服之华教,而况目前生民,有不如保赤子如切体肤也哉?”
予曰:“此个责任原人人本固有的,亦人人本该得的。孔子说‘仁者人也’,今出世既为人,便出世来当尽仁也。尽这个仁以为这个人,则其人又何所不该括耶?即如今时乡村俚语说‘某人是个人’,又曰‘某人不是个人’,其曰是人也者,岂谓其能梳头洗面人穿衣吃饭耶?其曰不是人也者,亦岂独谓其头面不整俄而巾履不备也耶?要必举其所以处事、所以处人、所以处家处国而言之也已。故此意只患不识不知,若知识得时,自便不容辞,亦不容已。如我今知得是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