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屯政敢自诿耶?张君今知得是州守,则州事敢自诿耶?故屯田事、州中事,诸公一众即问之亦多不应,若我与张君则身虽在此而心则往来四境凡几番矣。”
诸君叹曰:“身在此而心每往来则可以言默而识矣,屯是州之屯、州是屯之州,张父母之心便同公祖、公祖之心便同张父母,则是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矣!”
客有年大者进曰:“如公祖与父母则可谓纯是天理矣,但不知人欲杂时又作何用药也?”
予相顾嘱曰:“君老矣!不应复有此大受用,若说破此等受用,则岂止从今至百二十岁、即从此至千万亿载而无疆无尽也已!盖凡言善恶者,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者,皆先吉而后凶。今盈宇宙中只是个天,只是个天,便只是个理,惟不知是只是理,方始化作欲去。如今天日之下原只是个光亮,惟瞽了目者方始化作暗了去也。”
众曰:“凡物有个头脑,此默而知是学问的头脑,二位公祖父母是一堂人的头脑。学问无默识便邪便乱,百姓无官长便邪便乱。不知在主宰上先立其大而惟末流治之,则虽尽戮莾人而边鄙不得宁谧也已。”
客憬然悟曰:“幸矣,幸矣!我公祖未说破时,老怀慌慌乱乱,只觉得人欲纷扰一般,今一叫醒,则反而求之,我自侵早起来,梳头洗面、顶冠束带、清茶淡饭,继而踊跃赴会、扶筇登山,迎公祖而坐听诸君而讲,耳聪目明、身轻志快,即顷刻之间而寸寸步步俱化作一团天理,果然天日常明而人目双懵也。学之有头脑也,如是哉!”
有复诘予曰:“学问以默识为头脑,公祖请为诸生言个默识头脑乎!”
予亦诘曰:“须先酌公巨觥乃与公说此大头脑也。”
张君曰:“何如予解之?”曰:“孔子默识是着不得句处,谚不云乎:‘酒中不语真君子。’”
相发一笑。张君复目堂中柱联有静定之句,曰:“学之有取于默也如是,所以君子之用功不可不静且定也。”
予曰:“默识是定静的头,定静是默识的尾。不观《大学》之定静必先首之以知止也耶?”
张君再拜,谢曰:“学难乎有得,某于今日若近于虑而得矣。先生之赐孰大焉!”
客从而赞曰:“知止而得,是明明德于天下也,明明德于天下,则以己昭昭使人昭昭,生民耳目俱举都天光,而我朝以大明建号,不有徵于今日乎!”
翌日复会凤山书屋,举成,父老子弟一时骈集,客因起而谓曰:“俗语云:‘人各有心’。以予观之,是大不然。盖人生世间,其秉彝好德原有本心,若感触之下,本心出见,则我即是人,人即是我。如今日堂上堂下,虽千百而相向相通,心却浑然合成一个也。”
予亦从而叹曰:“岂惟兹堂之人哉?即昨陇川头目辞去,因令通士引之以观城中元夕灯火,诸头目有感于士民欢庆、上下安和,平生所未及见,今早复于门官求进见甚切。予令译所欲言,译者曰:‘渠见州卫军民心,窃不分说金腾与三宣,譬则均是天朝一段土田,中间只隔着一条埂塍,今埂塍内都是茂盛禾苗,埂塍外便都变做稗子蒿草。愿上司也发大慈悲,着眼一同看着。’言讫涕泪交下。予时亦大为所动。”
大众从旁赞曰:“公祖感夷人若此,真以万物为一体矣!”
有一生进而问曰:“万物一体,诚仁者之心矣!然孟子却云‘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不知仁与道又何所分别也耶?”
予曰:“孟子此言即《中庸》‘率性之谓道’一句也。盖仁之一言,乃其生生之德,普天普地,无处无时不是这个生机。山得之而为山,水得之而为水,禽兽得之而为禽兽,草木得之而为草木。‘天命流行,物与无妄’,总曰‘天命之谓性’也。然《礼经》云‘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所以独贵者,则以其能率此天命之性而成道也。如山水虽得天性生机,然只成得个山水,禽兽虽得天性生机,然只成得个禽兽,草木虽得天性生机,然只成得个草木。惟幸天命流行之中,忽然生出汝我这个人来,却便心虚意妙,头圆足方,耳聪目明,手恭口止,生性虽亦同乎山水禽兽草木,而能铺张显设,平成乎山川,调用乎禽兽,裁制乎草木。由是限分尊卑以为君臣之道,联合恩爱以为父子之道,差等次序以为长幼之道,辨别嫌疑以为夫妇之道,笃投信义以为朋友之道。此则是因天命之生性而率以最贵之人身,以有觉之人心而弘夫无为之道体,使普天普地,俱变做条条理理之世界、而不成混混沌沌之乾坤矣。”
众复赞曰:“公祖之言,正所谓‘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设位而圣人成能也’。”
予曰:“此心字与寻常心字不同。大众在此,须用个譬喻,他才明白。盖人叫做天地的心,则天地当叫做人的身。如天地没人为主,就象人睡着了时,身子完全现在,却一些无用。天地间一得个尧舜孔孟主张,便像个人睡醒了一般。耳目却何等伶俐,身体却何等快活,而家庭内外却何等齐整也耶?”
众叹曰:“‘圣人不生,万古长夜’,此语诚为至言。今我此身本可以为尧舜、为孔孟,而顾自甘于禽兽以同污贱,自沦于草木以同朽腐,其机诚系于醒与不醒之间。今日责任又在于我公祖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而使腾冲内外,同一常惺惺焉乃妙也。”
一生复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