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至下既皆以身为本而后停当。若本乱且薄,则决无停当之理。所以必知本乃谓知至善也。此却如小讲相似,亦不过将明、亲、止至善衍说一遍。至所谓‘诚其意者’以下,则如一大讲,逐件物事详细条陈一段格则,而格则最妥当处则俱指示以《淇澳》等诗、《帝典》等书,又即是以古之明明德于天下者为至善也。推之如所谓正心、修身,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直至‘此谓国不以利为利,而以义为利也’,总是每件物事与他一个至善格子,而为学者所当知者也。则一章书首尾原自相应,亦自完全,何容补凑!”
《大学》与“礼”的关系
问:“《大学》篇名现存《礼记》,不知此篇与礼何关?”
曰:“礼有经有曲,世人辄指一事一时言礼者,皆曲而非经也。若论经礼,则真是天之经、地之义,纲纪乎人物,弥纶乎造化,必如《大学》规模广大,矩度森列而血脉精神周流贯彻,乃始足以当之。其间字字句句虽笔之孔子而非始于孔子,改孔子一生要仁天下、仁万世,既竭心思,于是必继之以先王之道,而仁始足以覆天下万世矣。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六经皆是此意。而大学独曰善之至、曰物之格者,则尤是六经之精髓,而为礼之大经、仁之全体也。学者漫谓本心自足,而辄以意见仿佛为之,家国天下得其平焉者寡矣!”
“至善”何以要求诸古圣?
问:“古圣至善,亦只是父子兄弟足法则。孩提爱亲、敬长,恐人人原自具足,何必切切谓当求诸古圣也哉?”
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夫至本中庸,即愚夫愚妇可以与知与能者也。至久鲜能,却是圣人亦有所不知不能,而必俟聪明圣智达天德者也。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夫!’此中庸之至能于下愚而又神于天载,神于天载而亦能于下愚。(此中疑与脱漏——标点者注)则此时心体,果是四端现在。然非圣修作,则便终扩充不去。守规矩而为方圆,夫岂不易简也哉?若只徒求书中陈迹,而不以知能之良培植根苗,则支离无成,与径信本心者,其弊固无殊也已。”
问:“《中庸》比之《大学》似更深奥?”
曰:“先贤亦云:‘《大学》为入道之门’,但以鄙见臆度,则义理勿论,而其次序则当先《中庸》而后《大学》。”
时座中有一习《礼记》者愕然曰:“先生岂尝细观《礼》经篇目耶?盖二书虽宋时选出,而现存篇次则果《中庸》先而《大学》后也。”
问者曰:“《大学》系曾子所作,《中庸》系子思所作,何得世次亦无序耶?”
曰:“二书所作,果相传如是。但窃意孟子每谓‘愿学孔子’,而七篇之言多宗《学》、《庸》,则此书信非孔圣亲作不能。(以《大学》、《中庸》为孔子所著,罗近溪的老师颜钧力主是说,近溪此说盖有渊源所自也——标点者注)而孔圣若非五十以后,或亦难着笔也。盖他分明自说‘五十而知天命’。今观《中庸》首尾浑全是尽性至命,而《大学》则铺张命世规模,以毕大圣人能事也。故《中庸》以至诚至圣结尾,而《大学》以至善起头,其脉络似彰彰明甚。自揣鄙见或亦千虑一得,而非敢枣空杜撰也,试共思之。”
日用皆是性,人性皆是善
问:“《大学》自有先后之序,如何必先《中庸》?”
曰:“吾人此身与天下万世原是一个,其料理自身处,便是料理天下万世处。故圣贤最初用功,便须在日用常行。日用常行,只是性情喜怒,我可以通于人,人可以通于物,一家可通于天下,天下可通于万世。故曰:‘人情者,圣王之田也。’此平正田地,百千万人所资生活,却被孟子一口道破,说人性皆善。若不先认得日用皆是性,人性皆是善,荡荡平平,了无差别,则自己工夫已先无着落处,又如何去通得人,通得物,通得家国,而成大学于天下万世也哉?”
问:“《中庸》虽说性,然亦未尝明言性善。”
曰:“只天命一句,便彻底道破。盖吾人终日视听言动、食息起居,总是此性,而不知此性总是天之命也。若知性是天命,则天本莫之为而为,命本莫之致而至,天命本体物而不遗,本于穆而不已,则吾人终日视听言动、起居食息,更无可方所,无能穷尽,而浑然怡然,静与天俱,动与天游矣。率之身而为道,同诸人而为教也,又岂非不期然而然也耶?故天命之性便直贯天载之神,真平地而登天也已。”
说“恐惧”
问:“戒谨恐惧说是敬慎工夫,但‘恐惧’二字,似太着重也。”
曰:“汝不闻《论语》所谓‘畏天命’乎?凡人奉君父之命犹然悚息不宁,况吾人此性即是天命,则帝天之威莫之能测,明命昭察,谁可隐藏?故虽不睹不闻,而实莫见莫显。其几愈幽独,其照愈精明;其照愈精明,则其畏愈兢惕,又按敢顷刻放逸也耶?盖由所见既已亲切,则为念自不可已,固非作而致其情也。”
“喜怒哀乐”与“已发”、“未发”
问:“‘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阳明谓从涵养后始然。而先儒又谓须善观未发以前气象。其意何如?”
曰:“二说俱大有益于学人,但本旨却尚有说。盖《中庸》名篇,原是平常而可通达者也。今论人情性之平常应用者,是喜怒哀乐,而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