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附?且去此气质,则性反为两间无作用之虚理矣。
孟子一生苦心,见人即言性善,言性善必取才情故迹一一指示,而直指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明乎人不能作圣,皆负此形也,人至圣人乃充满此形也;此形非他,气质之谓也。以作圣之具而谓其有恶,人必将贱恶吾气质,程、朱敬身之训,又谁肯信而行之乎?
因思一喻曰:天道浑沦,譬之棉桃:壳包棉,阴阳也;四瓣,元、亨、利、贞也;轧、弹、纺、织,二气四德流行以化生万物也;成布而裁之为衣,生人也;领、袖、襟裾,四肢、五官、百骸也,性之气质也。领可护项,袖可藏手,襟裾可蔽前后,即目能视、耳能听、子能孝、臣能忠之属也,其情其才,皆此物此事,岂有他哉!不得谓棉桃中四瓣是棉,轧、弹、纺、织是棉,而至制成衣衫即非棉也,又不得谓正幅、直缝是棉,斜幅、旁杀即非棉也。如是,则气质与性,是一是二?而可谓性本善,气质偏有恶乎?
然则恶何以生也?则如衣之着尘触污,人见其失本色而厌观也,命之曰污衣,其实乃外染所成。有成衣即被污者,有久而后污者,有染一二分污者,有三四分以至什百全污不可知其本色者;仅只须烦撋涤浣以去其染着之尘污已耳,而乃谓洗去其襟裾也,岂理也哉!是则不特成衣不可谓之污,虽极垢敝亦不可谓衣本有污。但外染有浅深,则撋浣有难易,若百倍其功,纵积秽可以复洁,如莫为之力,即蝇点不能复素。则大学明德之道,日新之功,可不急讲欤!
借水喻性
程、朱因孟子尝借水喻性,故亦借水喻者甚多;但主意不同,所以将孟子语皆费牵合来就己说。今即就水明之,则有目者可共见,有心者可共解矣。
程子云:「清浊虽不同,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此非正以善恶虽不同,然不可以恶者不为性乎?非正以恶为气质之性乎?请问,浊是水之气质否?吾恐澄澈渊湛者,水之气质,其浊之者,乃杂入水性本无之土,正犹吾言性之有引蔽习染也。其浊之有远近多少,正犹引蔽习染之有轻重浅深也。若谓浊是水之气质,则浊水有气质,清水无气质矣,如之何其可也!
性理评
朱子曰:「孟子道性善,性字重,善字轻,非对言也。」 此语可诧!性善二字如何分轻重?谁说是对言?若必分轻重,则孟子时人竞言性,但不知性善耳。 孟子道之之意,似更重善字。
朱子述伊川曰:「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曰喜、怒、哀、惧、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 「情既炽」句,是归罪于情矣。非。王子曰:程子之言似不非。炽便是恶。予曰:孝子之情浓,忠臣之情盛,炽亦何恶?贤者又惑于庄周矣。
又曰:「动字与中庸发字无异,而其是非真妄,特决于有节与无节、中节与不中节之间耳。」 以不中节为非亦可,但以为恶妄则不可。彼忠臣义士,不中节者岂少哉!
朱子曰:「'人生而静,天之性',未尝不善;'感物而动,性之欲',此亦未尝不善。至于'物至知诱,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方是恶。故圣贤说得恶字煞迟。」 此段精确,句句不紊层次。吾之七图,亦适以发明朱子之意云尔。而乃他处多乱,何也?以此知朱子识诣之高,而未免惑于他人之见耳。按朱子此段,是因乐记语而释之。可见汉儒见道,犹胜宋儒。
又述韩子所以为性者五,而今之言性者皆杂佛、老而言之。 先生辈亦杂佛、老矣!
张南轩答人曰:「程子之言,谓'人生而静以上更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继之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 玩程子云「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盖以易「继善」句作已落人身言,谓落人身便不是性耳。夫「性」字从「生心」,正指人生以后而言。若「人生而静」以上,则天道矣,何以谓之性哉?
朱子曰:「人之性论明暗,物之性只是偏塞。」 人亦有偏塞,如天哑、天阉是也;物亦有明暗,如沐猴可教之戏、鹦鹉可教之言是也。
程子曰:「韩退之说叔向之母闻扬食我之生,知其必灭宗,此无足怪,其始便禀得恶气,便有灭宗之理,所以闻其声而知之也。使其能学以胜其气,复其性,可无此患。」 噫!楚越椒始生而知其必灭若敖,晋扬食我始生而知其必灭羊舌,是后世言性恶者以为明证者也,亦言气质之恶者以为定案者也。试问二子方生,其心欲弑父与君乎?欲乱伦败类乎?吾知其不然也。子文、向母不过察声容之不平而知其气禀之甚偏,他日易于为恶耳。今即气禀偏而即命之曰「恶」,是指刀而坐以杀人也,庸知刀之能利用杀贼乎!程子云:「使其能学以胜其气,复其性,可无此患。」可为善论,而惜乎不知气无恶也!
朱子曰:「气有不存而理却常在。」又曰:「有是气则有是理,无是气则无此理。」 后言不且以己矛刺己盾乎?
孔、孟言性之异,略而论之,则夫子杂乎气质而言之,孟子乃专言其性之理。杂乎气质而言之,故不曰「同」而曰「近」。盖以为不能无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