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为无头学问,将何所藉而从入乎?吾丈谓“格物致知原非缺漏,无待于补”,可谓得其旨矣!但谓“明德是慎独之功,未与物接,至亲民始与物接”,似未免于分析之过。夫明德是万物一体之体,亲民是明德感应之迹,正所以达其一体之用也。圣人之学,恒寂恒感,无间于有事无事,而岂限于物之接与未接乎?《大学》论絜矩之道,惟曰“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上下,所感之物也,所恶于上下,是谓良知,毋以使上事下,即是物格致知。平天下之要本诸好恶,好恶之真本诸良知而已。大人事业可当儿戏?惟丈其重图之!
与汪周潭
粤自宛陵奉违,忽复改岁,道谊之私,如在旦夕。
真性流行,无处不遍,无处不宜。敛而不拘,裕而不肆,神感神应,天则自见,此固吾丈见在行持公案也,某何足以知之?同僚中可与共此者几人?大舜自耕稼以至为帝,无非取善于人,若使人皆玄德而后取之,则所取亦有限矣!所谓舍己从人,非但不善始舍,有善亦舍,方为忘己之学。吾人日用应感,才见己有是处、人有不是处,便是有我之私,非所以示大同也。幸密察之!
弟春暮往赴江西之约,期与东廓念庵诸兄会于青原白鹿之间,盖以会为学,务求取善之益,非敢以学为会也。日来就馆,消息何如?此入道最初勾当,亦非人所能期必,况缓于此者乎?在有道者知有以自适也。
与屠坪石
前冬奉晤,匆匆未尽合并之怀,至今念之不能忘。每月逢七之会,六曹诸同志发心真为性命者几人?得悟者几人?
师门良知宗旨,只从一念入微处著察,乃入圣真机。世间豪杰多在识上承领,以识为知,奚啻千里?不可不辨。凡一切应感有分别者,识也,无分别者,知也。目能别色,耳能别声,妍媸清浊,了然不爽,是名为识。目之于色,耳之于声,湛然寂静,不于一法生分别,是名知。变识为知,非是去识以全知,耳目不离声色,而一毫不为所引,天聪明也,是为默识。此性命根源,大易艮背行庭之旨,毫厘之辨也。幸密察之!
与万合溪
承赐《学庸述义》,以为千古圣学只此二书,首章且极尊信师门教旨,尤见爱道高情,不同流俗。但中间抑扬,尚未尽原旨。
“意之所用为物”是吃紧要语。物之善恶无定形,意善则物善,意恶则物恶。格者正也,格其不正以归于正,为困勉立法,正与不正皆从意根上用力。故曰“格物者,格其意之物也”。若在物上求正,即为义袭之学,非《大学》本旨矣!敬所兄认物为欲,以格物训为无欲,似抑之太过。吾丈训格物为至善,似扬之太过,恐皆未得孔门立言之旨也。《中庸》戒惧慎独,只是一事,比分动静。中和由戒惧而出,不可谓常人俱有,丈已信得及。率性为圣人之学,修道为贤人之学,教为天教,位育不以效言,尤师门立言原旨,其说甚长,非面请不能尽也。
不肖耄年,无复世念,惟求友一念寤寐不能忘。衰朽艰于远涉,徒有耿耿!窃窥我丈所见,已得其大,尚未免从见上立知,种种训释,涉于周罗。若能忘见,只从一念入微彻底承当,可一言而尽,更为直截耳!
与顾日岩
不相会者几年,此心想念如一日。顷领手教,捧读再过,宛如面承,良慰,良慰!吾丈与桂岩令弟伯仲唯诺,精义无二,新功当日就深邃。
吾丈天性本来合道,但密窥日用行持,和粹有余而刚毅直达或有未足。所以日逐虽无大过可举,却未免堕于悠悠。一念灵明光辉发越,温柔刚毅以时而出,更须有用力处。
恃吾丈道谊骨肉,数千里驰缄奉候,不得不尽此悃诚,所谓交修之望也。念庵兄晤语一通,附请教正。
与张阳和
昨过云间会存斋公,道吾世丈意甚恳切,但以不得久留为念。审知道从入,都下人情向背更何如?随时语默,权度在我,不抗不随,只此是学,此生真为自己性命,同心之友须默约二三辈,以求相观之益。若徒混混挨过世界,亦无益也。
区区近来勘得生死轮回一关颇较明切,皆从一念妄想所生。道有轮回,便是觅空中之华;道无轮回,便是捞水底之月。有无之间不可以致诘,默契之可也。
答张阳和
承手教惓切,知忧时为道委曲苦心。吾人虚辞缪张而实践未至,激成纷纷,所谓“新法之行,吾党有过”,非剿说也。吾辈讲学,原为自己性命,虽举世不相容,一念炯然,岂容自昧?况世间豪杰无地不生,言之危与巽,虽若随时,而一念默默,互相省觉,乃是救取自己性命,呼吸不相待也。冱寒冻极,正吾人来复之时,不因时有所加损。闻馆中有数辈能信此学,吾世丈须留意,随机触发。六阳从地起,以汇而征,原是一体不容已之心,非徒招朋助类门面,为此劳扰也。
金庭于此学近更真切否?人生不知学,犹不生也;学而不闻道,犹不学也。金庭才艺,众所推服,况当日讲之任、启沃之机,尤有关系,非徒应故事而已。可为千万致意!
与张阳和
向领手书,知日来任道之志益切,良慰!此件事无气魄可凑泊,无才能可倚靠,亦无道理可商量。只从一念入微,神感神应,时时见有过可改,时时见有善可迁,便是入圣真血脉路,所谓讲之以身心、非徒口耳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