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说”与扬子云相若,虽有不同,其归一也。
子云好论中,实不知中。文中几于圣学,惜乎早死。非子云所能及也。
观《春秋》、《易》、《诗》、《书》经圣人手,则知编《论语》者亦有病。
《论语》一书,多出于有子、曾子门人之手,微言隐义间有存者。至如《乡党》一篇,只记得孔子皮肤影象。若是传神手笔,绝尘而奔,非步步趋趋所能及也。
天下若无着实师友,不是各执己见,便是恣情纵欲。
道义由师友有之。执己见是无师承,恣情欲是无严惮。
抚州拟岘台会语(五)
“读介甫书,见其凡事归之法度,此是介甫败坏天下处。尧舜三代虽有法度,何尝专恃此?当时辟介甫者,无一人就法度中言其失,但云喜人同己、祖宗之法不可变,介甫才高,如何便服?”或问:“介甫比商鞅何如?”答云:“商鞅是脚踏实地,亦不问王伯,立定规模,只要事成。介甫慕尧舜三代之名,不曾踏得实地,故所成就者王不成、伯不就。”
介甫人品清高,一切势利撼他不动,只是不知学,所以执己愈坚、害天下愈大。
存养是主人,点检是奴仆。
学问得主,百体自然听命。如主人在堂,奴仆自然不敢放纵。若只以点检为事,到底只成东灭西生,非存养本然之功也。
这里是刀锯鼎镬的学问。
须舍得性命,无些子可凑泊处,方是刀锯鼎镬工夫。
学者要知所好。此道甚淡,人多不知好之,只爱事骨董。朋友相资,须助其知所好者,若引其外,即非也。
道如玄酒,天下之至味存焉,有滋味便是欲。人不好淡,却只好闹热,一切逐外。有精神可逞,皆闹热心也。
人心有消杀不得处便是私意,便去引文牵义为证、为靠。
只是咽喉下不肯着此一刀,舍不得性命,所以引文义容他出路。若当下舍得,不为姑容,便是入微功夫。
算稳底人好,然又无病生病;勇往底人好,然又一概去了。然欲勇往底人较好,算稳底人,有难救者。
算稳之人似狷,勇往之人似狂。算稳底人少过,自谓可以安顿此身,未尝有必为圣之志,须激励他,始肯发心。不然,只成乡党自好者而已,所以难救。勇往底虽多过,却有为圣之志,若肯克念慎终,便可几于中行。孔子思狂,不得已而次及于狷,亦此意也。
学者大率有四样:一虽知学路,而恣情纵欲不肯为;一畏其事大且难,不为;一求而不得其路;一未知路而自谓能知。
见得良知自无四者之病。良知自有天则,纵恣不肯为,只是违了天则。良知不学不虑,为之在我,何畏之有?良知即是入圣之路,求则得之,非有待于外也。知与未知,良知瞒不得些子。未知而自谓能知,是自欺也。是故良知之外无学矣。
夫子曰:“知德者鲜矣。”皋陶言亦行有九德,乃言曰:“载采采。”事固不可不观,毕竟是末。不于其德,而徒绳检于其外行与事之间,使人作伪。
德不可以伪为。若论事,小人有才者皆能办。观人者不于其德,徒在事上绳检,是舍本而逐末也。
古人精神不闲用,不做则已,一做便不徒然,所以做得事成。须要一切荡涤,莫留一些方得。
精神不凝聚则不能成事。今欲凝聚精神,更无巧法,只是将一切闲浪费精神彻底勿留些子,尽与荡涤,全体完复在此,触机而应,事无不成。是谓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故曰:“心之精神谓之圣。”
抚州拟岘台会语(六)
莫厌辛苦,此学脉也。
今人类以快活为学,不知快活从辛苦中来根基始实,始不涉虚见。古云: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此言可以喻道。才有厌心,便是废学。
因阴晴不常言人之开塞:“若无事时有塞亦无害,忽有故而塞,须理会方得。”
人心无事时,有开有塞,乃是气机相乘,徐以待之,自复。若有故而塞,即是习气世情忽来填障,要须追寻来历,彻底扫荡,方得开霁。不然,习缘愈积,情境愈熟,暗中埋没,卒难廓清,不可不早觉而亟反也。
老衰而后佛入。
儒衰而后老入。老氏见周末文盛,故专就此处攻破儒术,以申其说。老氏类杨,佛氏类墨。逃墨而归于杨,逃杨人归于儒,其反正之渐如此。
狮子捉兔捉象皆用全力。
圣学遇事,无大无小,皆以全体精神应之,不然,便是执事不敬。善射者虽十步之近,亦必引满而发,方是彀率。康节云:“唐虞揖让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须知三杯酒亦却用揖让精神,一局棋亦却用征诛精神,方是全力。
一友侍坐,象山遽起,亦起,象山曰:“还用安排否?”
此即是良知无思无为、自然之神应。学者于此识取,便是入圣血脉路。
一友侍坐,无所问,象山谓曰:“学者能尝闭目亦嘉。”因此无事则安坐瞑目,用力操存,夜以继日,如此者半月,忽觉此心已复,澄莹中立,窃异之。象山曰:“此理已显也。”友问:“先生何以知之?”曰:“占之眸子而已。”
识此便是仁体,此是圣学之胚胎。存此不息便是圣功。白沙所谓“静中养出端倪”,亦此意。然此理不必专在瞑坐始显。日用应感,时时存得此体,便是此理显处,便是仁体充塞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