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者,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子列子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飢色,君遇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也哉?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
盧曰:夫食人之祿,憂人之事。君不知我,因人之言而賜之;若罪我也,亦因人之言而責我也。吾所貴夫知我者真悟道之士也。及子陽難作而不見害,此真所謂不為外物之所傷累者也。
政和:尊生者不以養傷身。列子於是蓋有先知之理焉。
范曰:古之善為士者,三族之位不足易其介,萬鐘之祿不足遷其守。苟可以無與而與焉,固未嘗受而喜之也。其曰:民果作難而殺子陽,又以明聖人之知幾如此。
魯施氏有二子,其一好學,其一好兵。好學者以術干齊侯,齊侯納之,以為諸公子之傅。好兵者之楚,以法干楚王,王悅之,以為軍正。祿富其家,爵榮其親。施氏之鄰人孟氏,同有二子,所業亦同,而窘於貧。羨施氏之有有猶富也。因從謂進趣之方。二子以實告孟氏。孟氏之一子之泰,以術干秦王。秦王曰:當今諸侯力争,所務兵食而已。若用仁義治吾國,是滅亡之道。遂宮而放之。其一子之衛,以法干衛侯。衛侯曰;吾弱國也而攝乎大國之間。大國吾事之,小國吾撫之,是求安之道。若賴兵權,滅亡可待矣。若全而歸之,適於他國,為吾之患不輕矣。遂刖之,而還諸魯。既反,孟氏之父子叩胸而讓施氏。施氏曰:凡得時者昌,失時者亡。子道與吾同,而功與吾異,失時者也,非行之謬也。且天下理無常是,事無常非。
應機則是,失會則非。
先日所用,今或棄之,今之所棄,後或用之。此用與不用,無定是非也。投隙抵時,應事無方,屬乎智。
雖有七義禮法之術,而智不適時,則動而失會者矣。
智苟不足使若博如孔丘,術如呂尚,焉往而不窮哉?
二子之所以窮,不以其博與術,以其不得隨時之宜。
孟氏父子舍然無慍容,曰:吾知之矣,子勿重言。
盧曰:學仁義之道,善韜略之能,文武雖殊,同歸於才行之用,必因智之適時。智者道之用,任智則非道矣。夫投必中隙,抵必適時,應變無方皆為智也。故適時者無窘才,明道者無乏智。智若不足也,雖文若孔丘,武若呂尚,不免乎窮困也。孟氏既悟,故曰勿重言耳。
政和:理無常是,當時者為是;事無常非,不適時者為非。當時命而大通乎天下,則所棄者或用;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所用者或棄。君子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則安時順命而已,豈以其遇不遇而恃區區之智以投隙抵事為哉?
范曰:物無常宜,宜在隨時。一是一非,特未定也。孟氏之二子,其道與施氏同而功與施氏異,豈行之謬哉?此所謂非遭時也。
晋文公出會,欲伐衛,公子鋤仰天而笑,公問何笑,曰:臣笑鄰之人有送其妻適私家者,道見桑婦,悅而與言。然顧視其妻,亦有招之者矣,臣竊笑此也。公寤其言,乃止。引師而還,未至,而有伐其北鄙者矣。
夫我之所行,人亦行之。而欲騁己之志,謂物不生心,惑於彼此之情也。
盧曰:夫貴於得而不知得有所守者,俗人之常情也,故嗜慾無窮而真道日喪矣。所以貴夫知道者內守其道而不失外,用於物而不遺一,世人則不然矣,外貪慾色,他婦是悅也,內失於道者而已,妻見招矣。
政和:察乎盈虛,知分之無常,則於去就安能獨以其身尚人哉?此聖人所以睹蟬鵲之相累,而不以物害己。
范曰:伴物者物亦伴之,害人者人亦復之。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也。此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古之真人所以三月不庭與。傳稱吴王欲伐荊,孺子諫之。義與此協。
晋國苦盜。有郄雍者,能視盜之眼,察其眉睫之間,而得其情。晋侯使視盜,千百無遺一焉。晉侯大喜,告趙文子曰:吾得一人,而一國盜為盡矣,奚用多為?文子曰:吾君恃伺察而得盜,盜不盡矣,且郄雍必不得其死焉。俄而草盜謀曰:吾所窮者郄雍也。遂共盜而殘之。
殘,賊殺之。
晋侯聞而大駭,立召文子而告之日:果如子言,郄雍死矣。然取何方?文子曰:周諺有言: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匿者有殃。
此答所以致死。
且君欲無盜,莫若舉賢而任之;使教明於上,化行於下,民有恥心,則何盜之為?
此答所以止盜之方。
於是用隨會知政,而羣盜奔秦焉。
用聰明以察是非者,羣詐之所逃;用先識以擿奸伏者,眾惡之所疾。智之為患,豈虛言哉?
盧曰:教者,跡也。眾人所以履而行焉。化者,道也。眾人所以日用而心伏。心伏則有恥,跡明則教成,舉賢任才,盜斯奔矣。或問曰:莊子云聖人生而大盜起,此云舉賢任才而羣盜去,何謂耶?答曰:求虛名而喪其實者,大盜斯起矣;得其實而去為名者,羣盜斯去矣。故舉賢而任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