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國有大木焉,其名為櫾。碧樹而冬生,實丹而味酸。食其皮汁,已憤厥之疾。齊州珍之,渡淮而北而化為枳焉。鸛鵒不踰濟,貉踰汶則死矣,地氣然也。雖然,形氣異也,性鈞已,無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識其巨細,何以識其脩短,何以識其同異哉。
解曰:萬物盈於天地之間,其生殊方,其化異時,其變異數。動植飛濳,萬形萬狀,其可勝窮哉?究其所目,造化之於萬物,一本於自然。萬物之於造化,又焉能有擇?以之為蟲臂,以之為鼠肝,唯其所寓而已。其為人也,生於龍伯之國則不得不大,為僬僥諍人則不得不小。其於植物也,為冥靈大椿於荊則壽,為芝菌於朽壤則夭。其於動物也,為鵾鵬於終北之北則大,為麼蟲於江浦之間則小。大者不以大而有餘於性,小者不以小而不足於性。雖壽必終,不能增其性之所無;雖夭亦生,不能損其性之所有。抽之不踰淮,鸛鵒之不踰濟,貉之不踰汶,皆地氣之使然也,若其性則無以相易矣。《莊子□逍遙遊》之篇蓋明此也。竊嘗論之,物之大者,莫若巨鼇,觀其能舉首而戴岱輿、圓嶠之山,靈亦甚矣,而不免有灼骨之息,則物也又奚以大為哉?物之微者,莫若麼蟲,雖離朱、子羽、角虎俞、師曠弗能聞見其形聲,至黃帝、容成子以神視而氣聽,則更見其有不可量之大,則物也又奚又惡夫小哉?然則物之巨細、脩短、同異,亦不足識矣。
太形、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于漢陰,可乎!雜然相許。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形、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遂率子孫荷檐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署易節,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若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夸蛾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解曰:渤海之尾,隱土之北,則信足以容太形、王屋之高。子孫無窮而山不加增,則平高險,通豫南,達漢陰,其理亦可信矣。既有其理,又盡其誠,故雖操蛇之神,至勇者也,聞之而知懼。上帝之崇高也,亦感其誠焉。是以雖愚公弱子,能使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且以其為愚公弱子,此隴斷之所恃以除也,蓋愚公則欲慮柔而其誠至,弱子則志專氣柔而不雜,是其所以能動天地、感鬼神也。如俾其內藏猜慮而居血氣方剛之時,則計其力不足以平魁父之丘而止矣,此其妻所以獻疑,河曲智史之所以笑而止之也。人生妄計我體增長已慢虧隔於道奚啻二山之塞?如俾其亦能忘智慮而無矜其血氣,誠之不已而不以死生為問,未必不於一息之頃能頓釋諸有而通於道也。其或不然,則亦誠之不至而已矣。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於隅谷之際。渴欲得飲,赴飲河渭。河渭不足,將走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鄧林。鄧林彌廣數千里焉。
解曰:日影果何物哉?不量力而追之,役於妄見爾。由有妄見,是生愛渴。愛渴內存,雖竭河渭不足以止其焦炎之熱,故卒渴死於道也。逮其既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乃生鄧林,彌廣數千里焉。夫以一身之澤浸潤所棄之杖,而生數千里之林,乃不足以潤一身之枯骨,妄見蠹身,有如此者。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九竟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十
宋杭州州學內舍生臣江遹進
湯問
大禹曰:六合之間,四海之內,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靈所生,其物異形,或夭或壽,唯聖人能通其道。夏革曰:然則亦有不待神靈而生,不待陰陽而形,不待日月而明,不待殺戮而夭,不待將迎而壽,不待五穀而食,不待繒纊衣,不待舟車而行,其道自然,非聖人之所通也。
解曰:唯聖人能通其道者,非聖人樂通物也,其道無不通爾。非聖人之所通者,非聖人不能通也,其道自然無所事通爾。然而必有非聖人之所通者,而後有聖人之所能通者爾。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塗,謬之一國。濱北海之北,不知距齊州幾千萬里。其國名曰終北,不知際畔之所齊限,無風雨霜露,不生鳥獸蟲魚草木之類,四方悉平,周以喬陟。
解曰:北,朔方也,萬物之所藏也,真一之所合也,至神之所寓也。濱北海之北,其國謂之終北,則精之又精,神之又神者也。不拘於方,故無際畔之齊限。不役於氣,故無陰陽之化。不假於物,故不生動植之類。四方悉平,其道甚夷也。周以喬陟,其外無郤也。若是則非神禹安能之其國哉?雖神禹也,非迷而失塗,亦莫之能至,以非足力舟車之所及故也。
當國之中有山,山名壺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