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形氣異也,性鈞已,無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識其巨細?何以識其脩短?何以識其同異哉?
櫾,橘柚也。此數語《考工記》之說,蓋言形氣之不定,所以見造化也。隨物而觀,則其性皆均,物各一性,不得而相易。物物各全其生,物物各足其分,巨者,細者,脩者,短者,皆造物之理,孰為異?孰為同:此數語却自端正。已,語終之辭。
太形、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2。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于漢陰,可乎?雜然相許。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形、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3,跳往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慧。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生子,子又生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若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太形,即太行也,聲相近也。指通,向南而通道也。隱土,北方地名也。跳,奮而往也。易節,一年也。不慧,不明也。固,蔽也。此章其言似迂闊,然以形容不已之意,却甚有味。釋氏言補陀大士初修行時,窮苦而無所見。將下山,遇人於水邊磨一鐵尺,問之曰:磨此何用?曰:將以為針。大士笑之,曰:汝豈愚邪?鐵尺可磨為針乎?其人曰:今生磨不成,後生亦磨不成?大士大悟,再歸補陀,而後成道。似此之言甚迂,某嘗以為有味,有益於學者,若人皆存此心,何事不可為?何學不可成也?東坡曰:徐徐而為之,十年之後,何事不立?但恐此意不堅,行之不力耳。東坡此語似甚淺近,若研究得來,堯之競競、舜之業業、湯之又日新、文王之純亦不已,即此一念也。操蛇神、夸娥氏,皆神名也。無隴斷者,言其地皆平,雖小坡垤亦無之也。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於隅谷之際。渴欲得飲,赴飲河、渭。河、渭不足,將走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鄧林。鄧林#4彌廣數千里焉。
隅谷,日入處也。夸父之杖化為鄧林,鄧林之廣猶數千里,夸父亦龍伯之類爾。此必古來相傳有此怪異之說,故清虛之徒並取以入其書,以為大言之資耳#5。
大禹曰:六合之間,四海之內,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靈所生,其物其形,或夭或壽,唯聖人能通其道。夏革曰:然則亦有不待神靈而生,不待陰陽而形,不待日月而明,不待殺戮而夭,不待將迎而壽,不待五穀而食,不待繒纊而衣,不待舟車而行,其道自然,非聖人之所通也。
夏革既與湯問答,此又與禹問答,兩夏革邪?一夏革邪?一夏革,則當有千百歲之壽矣。神靈所生,即日月陰陽太歲是也。上章以神靈結語,下章以神靈起語,可見文勢。禹曰:有形之物,或夭或壽,皆有道存焉,唯聖人則通知之。革又曰:亦有不待陰陽日月而生者。石卵、石子,何假陰陽之氣?土蟻、地龍,何假日月之明?朝菌、蟪蛄,豈殺戮而夭?松栢、南山,豈導迎而壽?竊脂、剖葦、豈待五穀而飽?牛馬之類,豈待繒絮而暖?飛禽之類,豈待舟車而行?此又自然而然,非常理可推,雖聖人亦不得而盡通知之。太歲,主歲之神也。今日者,亦用此則自古有之矣,此意蓋言天下之事有可以常理推者,又不可以常理推者,此所以為造化之妙。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塗,謬之一國。濱北海之北,不知距齊州幾千萬里。其國名曰終北,不知際畔之所齊限。無風雨霜露,不生鳥獸、蟲魚、草木之類。四方悉平,周以喬陟。當國之中有山,山名壺嶺,狀若甔甀。頂有口,狀若員環,名曰滋穴。有水涌出,名曰神瀵,臭過蘭椒,味過醪醴。一源分為四埒,注於山下。經營一國,亡不悉徧。土氣和,亡札厲。人性婉而從物,不競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驕不忌;長幼儕居,不君不臣;男女雜游,不媒不聘;緣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氣溫適,不織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數,有喜樂,亡衰老哀苦。其俗好聲,相携而迭謠,終日不輟音,饑惓則飲神瀵,力志和平。過則醉,經旬乃醒。沐浴神瀵,膚色脂澤,香氣經旬乃歇。
終北,窮北也。齊,止也。限,極也。其際畔,無止極也。喬陟,高山也。壺嶺,亦方壺、員嶠之類。甔甀,瓦器。滋穴之水,名曰神瀵,出於一源,分於四畔。埒,猶際也。經營一國,言此水遶一國也。婉而從物,順也。弱骨,不力争也。孳阜,孳生也。阜,盛也。此章自輕旬乃歇以上,言禹之所見也。
周穆王北遊過其國,三年忘歸。既反周室,慕其國,忄敞然自失。不進酒肉,不召嬪御者,數月乃復。
因穆王八駿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