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於此添作一證。
管仲勉齊桓公因遊遼口,俱之其國,幾尅舉。隰朋諫曰;君舍齊國之廣,人民之眾,山川之觀,殖物之阜,禮義之盛,章服之美,妖靡盈庭,忠良滿朝,肆咤則徒卒百萬,視撝則諸侯從命,亦奚羨於彼而棄齊國之社稷,從戎夷之國乎?此仲父之耄,奈何從之?桓公乃止,以隰朋之言告管仲。仲曰:此固非朋之所及也。臣恐彼國之不可升之也。齊國之富奚戀?隰朋之言奚顧?
又因齊國遵海而南倣於琅琊之事,添此一段說話。幾尅舉者,言幾乎尅日而歌舉行也。肆咤者,肆意而叱咤也。視撝者,言隨目所視而指麾之也。彼國之不可升者,言但恐求至而不可得也。此等言意亦不過謂天地之外更有勝於人之耳目所見者而已。
南國之人祝髮而裸,北國之人鞨巾而裘,中國之人冠冕而裳。九土所資,或農或商,或田或漁,如冬裘夏葛,水舟陸車,默而得之,性而成之。
此語吾書中亦有之。蓋中國之外,質性不同,衣食或異,隨其生而樂之,此無他,皆欲廣人之所見耳。
越之東有輒休之國,其長子生,則鮮而食之,謂之宜弟。其大父死,負其大母而棄之,曰:鬼妻不可與同居處。楚之南有炎人之國,其親戚死,朽與冎同其肉而棄之,然後埋其骨,迺成為孝子。秦之西有儀渠文康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積而焚之。燻則煙上,謂之登遐,然後成為孝子。此上而為政,下以為俗,而未足為異也。
輒休、炎人、儀渠,皆國名也。朽者,割也。此章之言《墨子》亦有之,兩漢《夷秋傳》、晋之載記亦間有一二事相類。列子之意,不過曰天地之內,國土不同,風俗各異,豈必皆如中國?而後為美我之所好,安知非彼之所惡哉?
孔子東游,見兩小兒辯鬥,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也。一兒以日初出遠,而日中時近也。一兒曰: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一兒曰:日初出則滄滄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凉乎?孔子不能决也。兩小兒笑曰:孰為汝多知乎?
兩小兒之論與晋太子長安與日近遠之說相類。此章之意,蓋言遠近是非不可以一理定也。
均,天下之至理也。連於形物亦然,均髮均縣,輕重而髮絕,髮不均也。均也,其絕也莫絕。人以為不然,自有知其然者也。
此章提起一均字,言均天下之至理,凡物之有形者亦然。連,猶凡也。形物,有形之物也。亦然者,理如是而物亦如是也。懸與髮均,則雖髮可以縣,故曰:均髮均縣。若物與髮有輕有重,則髮必斷絕。其所以斷絕者,不均也,故曰:輕重而髮絕,不均也。若輕重均平,則雖欲絕而不絕,故曰:均也,其絕也莫絕。此一句自妙。均也是一句,其絕也莫絕是一句。此即公孫龍髮引千鈞之論。人皆以為不然,自有知其然者,言世人則不知其然,知道者則知其然也。
詹何以獨繭絲為綸,芒鍼為鈎,荊蓧為竿,剖粒為餌,引盈車之魚於百仞之淵、汨流之中,綸不絕,鈎不伸,竿不撓。楚王聞而異之,召問其故。詹何曰:臣聞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纖繳,乘風振之,連雙鴒於青雲之際。用心專,動手均也。臣因其事,放而學釣,五年始盡其道。當臣之臨河持竿,心無雜慮,唯魚之念;投綸沈釣,手無輕重,物莫能亂。魚見臣之鈎餌,猶沉埃聚沫,吞之不疑。所以能以弱制彊,以輕致重也。大王治國誠能若此,則天下可運於一握,將亦奚事哉?楚王曰:善。
詹何之釣,蒲且子之弋,與偃僂丈人之承蜩旨意相類,蓋言治國、治天下若平其心,無強、無弱、無輕、無重,則弱可以制強,輕可以制重,此即《老子》柔能勝剛之論也。
魯公扈、趙齊嬰二人有疾,同請扁鵲求治。扁鵲治之。既同愈。謂公扈、齊嬰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6府藏者,固藥石之所已。今有偕生之疾,與體偕長。今為汝攻之,何如?二人曰:願先聞其驗。扁鵲謂公扈曰:汝志彊而氣弱,故足於謀而寡於斷。齊嬰志弱而氣強,故少於慮而傷於專。若換汝之心,則均於善矣。扁鵲遂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藥,既悟如初,二人辭歸。於是公扈反齊嬰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識。齊嬰亦反公扈之室,有其妻子,妻子亦弗識。二室因相與訟,求辯於扁鵲。扁鵲辯其所由,訟乃已。
此章形容心稟於氣,人有不得而自由者。其言亦有深味,雖似迂闊而不迂闊。若明道曰:一百四病,皆由他心,須由我始得。此語又高然。列子之喻,氣質之性之心也,明道之言,理性也,必以理性化氣質之性,而後心可自由。
瓠巴鼓琴而鳥舞魚躍。鄭師文聞之,棄家從師襄游。柱指鈞#7弦,三年不成章。師襄曰;子可以歸矣。師文舍其琴,嘆曰:文非弦之不能鈞,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聲。內不得於心,外不應於氣,故不敢發手而動弦,且小假之,以觀其後。無幾何,復見師襄。師襄曰:子之琴何如?師文曰:得之矣。請嘗試之。於是當春而叩商絃以召南呂,凉風忽至,草木成實。及秋而叩角絃以激夾鍾,溫風徐回,草木發榮。當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