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飛雲斷鴈,如看孤峰斷坂,愈讀愈好。此書中間又添數句,便覺不及《莊子》,若鼃為鶉,鼃化為鶉也,鼃即蛙也,此四字《莊子》所無,亦與下句不相入。繼者水上塵垢,初生苔而未成也,亦有絲縷相縈之意,但其為物甚微耳。鼃蠙之衣,即青苔也。水土之際,水中附岸處也,附岸處例多而厚,故曰衣。此兩句說了箇青苔,却又就陵屯上說來。陵屯,田野中高處也。陵舄,車錢草也。鬱栖,糞壤也。車錢草生糞壤之中,則變而為烏足草,烏足之根又化而為蠐螬,烏足之葉又化為胡蝶。蠐螬,蝎蟲也。胥,胡蝶之別名也。就胡蝶下添此一句,尤奇。此下又說化生者竈下之虫,化而生者名為鳥句掇。軟而無皮無殼,故曰若脫,如今柑虫然。鳥句掇之虫又化而為烏。乾餘骨,鳥名也。其口之流沬又化為斯彌。斯彌,虫也。食醯,蠛蠓也。頤輅黃軦,皆虫名也。此處比《莊子》多三箇食醯字,恐亦傳寫之誤。九猷、瞀芮、腐蠸,亦虫名也。《莊子》於此却省數字,其意蓋謂萬物變化生生不窮無有盡時也。
羊肝化為地皋,馬血之為轉燐也,人血之為野火也。鷂之為鸇,鸇之為布。穀,布穀久復為鷂也,燕之為蛤也,田鼠之為鶉也,杇瓜之為魚也,老韭之為莧也,老羭之為猨也,魚卵之為蠱。亶爰之獸自孕而生曰類,河澤之鳥視而生曰鶂。純雌其名大腰,純雄其名穉蜂。
此數行乃《莊子》所無,中間又有數也字,文勢亦不類,然亦皆為物化之事。如《月令》雀化為蛤,鷹化為鳩,此天地間自然之理、必有之事。老羭為猨,如老鼠之為蝙蝠也。亶爰,獸#2名也,出《山海經》,其狀若狸而有髮。自孕者,無牡而皆牝也。今人說海中女人國亦然。類者,其名也。鶂,即莊子所謂雄鳴上風,雌鳴下風,相視而風化者也。大腰,龜鼈之屬,純雌而無雄,蜂則純雄而無雌也。穉,小也。蜂之在房,只呪而化,其尾有刺,獨為王者無之。或云:此蟲以眾陽而宗陰,陰為君也。
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后稷生乎巨跡,伊尹生乎空桑,
此四句又就人中變化者言之。
厥昭生乎濕,醯雞生乎酒。
此兩句又就食物中易見者言之。
羊奚比乎不筍,久竹生青寧。青寧生程。程生馬,馬生人,人久入於機。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
自此以下卻與《莊子》同。若就《莊子》觀之,上面一截說了,却把箇至怪底結殺,此是其立意驚駭世俗處,非實話也。今添入思士思女等語,却渾雜了。羊奚,草名也。草之似竹而不生苟者曰不苟,久竹苟則可食,此不可食也。青寧虫也,程亦虫也。馬亦草名也,如今所謂馬齒菜、馬藍草也。人亦草名也,如今所謂人參、人面子也。分明是用許多草名,却把馬與人字說,故意為詭怪名字。前後解者,皆以為未詳,是千萬世之人為其愚弄,看不破也。萬物之變,化化生生,何所不有?入於機者,言歸於盡也。出機入機,即是出入死生也,便是火傳也,不知其盡也。至樂篇
嘗疑《列子》非全書,就此段看得愈分曉。蓋自秦而下,書多散亡,求而後出,得之有先後,存者有多寡,至校讎而後定。校讎之時,已自錯雜,及典午中原之禍,書又散亡。至江南而復出,所以多有偽書雜乎其間,如《關尹子》亦然。好處儘好,雜處儘雜。此書第一篇前頭數段極妙,無可疑者,中間未免為人所雜。然其文字精粗,亦易見也。
《黃帝書》曰:形動不生形而生影,聲動不生聲而生響,無動不生無而生有,形,必終者也。天地終乎?與我偕終。終進乎?不知也。道終乎本無始,進乎本不久。有生則復於不生,有形則復於無形。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無形者,非本無形者也。
形動生影,聲動生響,此兩句自好,其意蓋以喻無之生有也。生之有者,皆自無而始,則凡有必歸於無,有形者必有終。天地亦形也,安得而不與我偕終乎?若以為天地終於有盡,則又非我之所能知。故曰:終進乎?不知也。進,盡也,以盡為進,聲之訛也。本無始,則無終矣;本不久,則無盡矣。不久者,變化而不暫停也。有生者,必歸於不生,蓋不生者,生之也。有形者,必歸於無
形,蓋無形者形之也。本不生者,則無不生之名;本無形者,則無無形之名。謂之不生,謂之無形,已離其真矣。故曰;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無形者,非本無形者也。
生者,理之必終者也,終者不得不終,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而欲恒其生,畫其終,惑於數也。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屬天清而散,屬地濁而聚。精神離形,各歸其真,故謂之鬼。鬼,歸也,歸其真宅。黃帝曰: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
此段正言生死之理,說得自是分曉。死生,常理也,而貪生者常欲求生。畫,止也,畫其終,欲止而不終也。惑於數,言為長短之數所惑也。精神屬於天,骨骸屬於地。圓覺,四大之說也。分者,分與之也。入其門,言歸其所自出之地也。反其根,言反其所始之地也。精神骨骸既各復其初,則今者之我尚何存乎?此即圓覺,所謂今我法身當在何處也?朱文公於此謂釋氏剽竊其說,恐亦不然。從古以來,天地間自有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