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之意,故舉死生之大以明之。失家,即弱喪之論。鍾,重也。賢,形也。世,生也。三字皆傳聲之訛,只是重形生。重形生者,以身為貴也。世人皆以狂蕩為非,故不與之而反取智謀之士,殊不知智謀亦非也。聖人之去取則以道為主,故曰:知所與知所去。
或謂子列子曰:子奚貴虛?列子曰:虛者無貴也。
貴虛者,以虛為尚也。無貴者,虛之令亦無之,又何貴尚之有?
子列子曰:非其名也,莫知靜,莫如虛。靜也虛也,得其居矣;取也與也,
失其所矣。事之破石為而後有舞仁義者,弗能復也。
非其名者,言有名即非也。《老子》曰:可名,非常名是也。曰虛曰靜,則無迹矣,亦無名矣。無名無迹,則得其所居;纔有取與分別,則失其所居矣。大道破碎,而後有仁義之名。破石為者,破碎也,言今世之士至於破碎大道而以七義為舞弄,則真淳質樸之風不可得而復反矣。舞仁義,如今人所謂舞文弄法也。
粥熊曰;運轉亡已,天地密移,疇覺之哉?故物損於彼者盈於此,成於此者虧於彼。損盈成虧,隨世隨死。往來相接,間不可省,疇覺之哉?凡一氣不頓進,一形不頓虧,亦不覺其成,不覺其虧。亦如人自世至老,貌色智態,亡日不異;皮膚爪,髮隨世隨落,非嬰孩時有停而不易也。間不可覺,俟至後知。
粥熊,借古賢人之名也。天地之間,運轉無已。天一日行一周,地有四游升條,無一息之停,似人居其間而不自覺,譬如身在舟中,舟行人不知也。天地之轉移,誰得而覺之?密者,言其不可見。物之有損有盈,有成有虧,亦密行於天地之間而人不覺。死生之往來,循環相接而不已,無間隙之可省見。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長逝#4,世閱人以成,世人冉冉以行暮,人何世而不新?世何人而能故?正是此意。隨世,即隨生也。寒暑往來以漸而進,故曰:一氣不頓進。高岸為谷,深谷為陵,下至一物一器之微,亦漸漸而虧損,故曰:一形不頓虧。惟其不頓,故人亦不覺。不頓者,不驟也。人之自少至老亦然,亦無間隙之可見,必時至而後知,故曰:間不可覺,俟至後知。態,體態也。智,意見也。
杞國有人憂天地崩墜,身亡所寄,廢寢食者。又有憂彼之所憂者,因往曉之,曰:天,積氣耳,亡處亡氣。若屈伸呼吸,終日在天中行止,奈何憂崩墜乎?其人曰:天果積氣,日月星宿,不當墜邪?曉之者曰:日月星宿,亦積氣中之有光耀者,只使墜,亦不能有所中傷。其人曰:奈地壞何?曉者曰:地積塊耳,充塞四虛,亡處亡塊,若躇步跐蹈,終日在地上行止,奈何憂其壞?其人舍然大喜。曉之者亦舍然大喜。長廬子聞而笑之曰:虹霓也,雲霧也,風雨也,四時也,此積氣之成乎天者也;山嶽也,河海也,金石也,水火也,此積形之成乎地者也。知積氣也,知積塊也,奚謂不壞?夫天地,空中之一細物,有中之最巨者,難終難窮,此固然矣;難測難識,此固然矣。憂其壞者,誠為大遠;言其不壞者,亦為未是。天地不得不壞,則會歸於壞。遇其壞時,奚為不憂哉?子列子聞而笑曰:言天地壞者亦謬,言天地不壞者亦謬。壞與不壞,吾所不能知也。雖然,彼一也,此一也。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來不知去,去不知來。壞與不壞,吾何容心哉?
屈伸呼吸,與天中之氣相應,則人亦積氣中之自然者也。日月星宿之光,亦自此氣而出。只使,猶曰但使也,政使也。四虛,四方太虛之外也。躇步,躊蹰也。跐蹈,踐蹈也。此言除太虛之外,其內皆為積塊也。奚謂不壞者,言積則又散,安得不壞?此段之意,蓋謂天本積氣,地本積塊,必有壞時。故設為此語以形容之。《易》曰:乾坤毀,則無以見道。聖人亦有此意,但不言耳。太虛之中,无形无極,天地之在其間,亦細物耳,但以人之所見有物者而觀之,則為有中之最巨。此兩句亦好。難終難窮,難測難識者,言人不可得而知也。末後一轉,却曰:來不知去,去不知來,蓋以學道之人不當容心於有無去來也。今之禪家却出於此。後面一轉。
舜問乎烝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天地強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委,聚也。四大假合而為此身,故曰委形。陰陽成和而萬物生,故曰生者委和也。順理也,性命在我,即造化之理,故曰委順。人世相代如蟬蛻然,故曰子孫委蛻也。不知所持,無執著處也。強陽氣,即生氣也。動者為陽,人之行處飲食,皆此氣之動為之,皆非我有也。圓覺,所謂今者妄,身當在何處?便是此意。此段與《莊子□知北遊》篇同。但烝字《莊子》作丞是也,此必傳寫之誤。然謂之丞者,亦寓言之名。
齊之國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貧。自宋之齊,請其術。國氏告之曰:吾善為盜。始吾為盜也,一年而給,二年而足,三年大穰。自此以往,施及州閭。向氏大喜,喻其為盜之言,而不喻其為盜之道,遂踰垣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