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無恥也若此乎?顏回無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歎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內省而不窮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隘,於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絃歌,子路抱然執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於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故許由娛穎陽而共伯得乎丘首。
郭氏略而不論。
呂註:自顏闔、御寇至孔子,皆不妄受人之爵祿施予,以至貧賤凍餒而不改其樂者也。其次公子牟,雖未至乎道而有其意者也。世俗之人湛於人偽者,聞許由、善卷之風,狂而不信,故歷叔聖賢莫不樂道以忘生。忘生為難,猶且為之,則不以天下國家傷其生為易可知矣。 疑獨註:夫子之道充塞兩問。何窮通之能累?方其膽於陳、蔡而無上下之交,七日不火食,夫子不以為憂而絃歌不輟,當時知夫子者獨顏回耳。子路、子貢不免有無恥之譏,遂召二子而與之言窮通在道而不在物,今予抱仁義之道何窮之為?此臨難而不失其德也。道德在已,非臨難無以見,猶天寒而後知松柄,故夫子以為幸也。遂反琴而絃歌,二子釋然而悟,執干而舞。不知天高地下,喻夫子之道不可得而形容,由是知古之得道者窮通皆樂而所樂非窮通也。
碧虛註:可謂窮矣,是觀其進以窮通在時,未知道本也。松橋遇霜雪而盖茂,聖人遭息難而不移。以桓公、文公、越王之事,證陳、蔡之陀,實由文顯道以事彰也。天高地下,喻仲尼之道大。道德猶金石,一調而不可更;窮通猶琴瑟,曲終叉改調。是知窮通在人,猶風雨寒暑,天理之常也。許由謝堯而枯槁於穎陽,共伯辭位而得志乎丘首,仲尼不懼蔡、陳之陀,柴立乎二問之問也。
鬳齋云:不糝,無米粒。藉,陵爍之。天寒松橋即後凋之義。因陳、蔡之膽而後聖大固窮之節見,可為法於後世,故云幸也。削然,音瀟瀟灑之意。紇然,喜躍貌。子貢日數句,迷自悟之意。商、周,謂周之都,有商之舊地舊民也。子路、子貢所言者,夫子之迹。顏子知夫子之心,所以忘言也。窮通在道,則世間得失無所益損焉。不窮於道,則不失於德,又何息難之能移!歲寒而知松橋,臨難乃見聖人,此所以為幸。夫子復琴而絃歌,一安於命而不損其樂。子路執干而奮舞,悟理而心悅,不知手舞足蹈也。子貢曰數句,讚夫子之道大難窮。道德,於此義當是得,上文可照。許由、共伯之自樂其樂,亦以得此道故也。丘首,山名。碧虛照江南古藏本松橋之茂也,下有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會稽三句,故其註云云。又共伯得下有志字,窮於商、周,商字說之不通,諸解遺而不論,獨庸齋及之。
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畎畝之中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見之。因自投清泠之淵。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又因務光而謀,務光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曰:強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伐桀,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漫我以辱行,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稠水而死。湯又讓務光曰:知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務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之非其義者不受其祿,無道之世不踐其土,況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自沉於瀘水。
郭註:士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志尚清遐,高風邈世,與責利沒命者,固有天地之降也。舊說曰如卞隨、務光者,其視天下若六合之外,人所不能察也,斯則謬矣。夫輕天下者不得有所重,苟無所重則無死地矣。以天下為六合之外,固當付之,堯、舜、禹、湯耳。淡然無係,汎然從衆,得失無藥於懷,何自投之為哉?若二子者,可為殉名慕高矣!未可謂外天下也。呂註見後章。
疑獨註:舜與湯一道也。舜順得而湯逆取。順者由天而之人,逆者反道而入德。舜讓北人無擇,見其復命之深。又言湯伐桀得天下以讓卞隨、務光,示湯無心於天下,所以伐之者為民非為己也。伊尹相湯伐桀之事,具載於《書》,而湯讓天下未嘗經見,莊子製名以寄讓王之意。
碧虛註:潔身之士,以榮為辱。若北人無擇者,上可與仲武為儔,下可與子陵為友,不以物挫志者也。若卞隨、務光者,不臣亂世,逃之而已,何遽至於自沉?盖有激于後世也。
鬳齋云:舜讓其友,他無經見,亦是寓言。強力,有作為。忍垢,奈污辱。卞隨、務光,古之隱者,自況之事亦不可考。舜與無擇,友也,必知其可任故讓以天下為。無擇者不受,則已或逃而去之,何至自投清泠耶?盖指舜之居畎畝而遊堯門以為辱行,則其立志可見。何舜之不知心所期愈下也。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