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世淳一未有賢能之名,故曰不尚賢不使能。標枝,枯枝也。但見其枝不見其葉,故曰標枝。野鹿標枝,皆是無情無欲之喻。端正,修身也。相愛,相親也。相與以實,誠也,由心之謂忠。當事,事得其當也。端正而下四不知,言當時未有仁義忠信之名也。蠢動,有生之民也。相使,相友助也。不以為賜者,不以為恩也。行而無迹,事而無傳,是當時未有是非毀譽之事也。此皆形容太古之世。
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諂其君,臣子之盛也。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世俗之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導諛之人也。然則俗故嚴於親而尊於君邪。謂己導人則勃然作色,謂己諛人則怫然作色,而終身導人也,終身諛人也。
不談不諛,能諫其君父也。隨其所言以為然,隨其所行以為善,不知諫者也。在君親則以諫者為是,以不練者為非,而我之於世隨其所善者而為之,隨其所以為是者而是之,則世俗反嚴於君親乎。此意蓋言今人之所謂道皆世俗之所同是者,非獨得於己,而與造物為徒者也。導,順也,諛,諂也,我之所謂道只與世俗同,則是我之所為,亦導談世俗而已矣。若人加以導諛之名,則我必不悅。而終身所為不免導諛,言其不能異於世俗也。聖人以天下通行者為道,而莊子以為道似出於一世之上,故以古之帝王與聖賢皆作下一等看。乃如此發明一段,筆勢瀾翻,信不可及。然其言亦太過矣。
合譬飾辭聚眾也,是終始本末不相坐。垂衣裳,設釆色,動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諛,與夫人之為徒,通是非,而不自謂眾人,愚之至也。
合其譬者,言合天下譬喻以立說也。飾辭者,言修飾其言辭也。聚眾者,言聚天下之學者而歸己也。觀其初,心要高於一世,要其終也,不能離於當世之人,是其終始本末不相照應矣,故曰不相坐,猶不相當也。垂衣裳,設采色,動容貌,言儒者之衣冠也。釆色,文章也。循循以誘誨學者,故以為媚一世。此皆譏吾聖人之意。己之所是,學於我者皆以為是,己之所非,學於我者皆以為非。學於我者皆流俗之庸人也,我之是非與彼通同,則亦流俗之人矣。既與庸人為徒而不自謂為庸人,是至愚而無見者也。莊子之意,蓋以其所獨得者,人皆不知,故己與人異,遂有此憤悱之言,非正論也。
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三人而一人惑,所適者猶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向,不可得也,不亦悲乎。大聲不入於里耳,折楊皇華,則嗑然而笑,是故高言不止於眾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勝也。以二缶鐘惑,而所適不得矣。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其庸可得邪。知其不可得也而強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釋之而不推,不推誰其比憂。
終身不解不靈,只言其不自知也。祈向,趨向也。三人同行而二人皆惑,猶且勞苦而行不至,今天下皆惑於其說,我雖獨有所趨向,何以回一世哉。此予字莊子自道也。折楊皇華,里巷之曲名也。大聲,古樂也,喻其至高之論也。不止於眾人之心者,與之說不入也。折楊皇華比俗言也。俗言勝則至言隱矣。垂踵者,垂其足而坐不肯行也。二垂踵惑者,即前言二人惑也。所適不得,即前言勞不至也,傳寫之誤以垂為缶,以踵為鐘,皆不可解。以前句證後句,合作垂踵分明。知其不可得而強之,又一惑也。此自欺之言,謂我既知其不可告語而欲強以語之,是我又添一惑也。釋之,合去也。不推,不必推說也。比,近也。付之不言則不近於憂矣,此自解之言。
厲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己也。
厲人,惡人也。中間添一之字猶前言驪之姬也,此是其文法也。惡人生子,恐其似己,是自知其惡也。彼且自如而世之惑者皆不自知,則不如厲人矣。以前面大惑終身不解,大愚終身不靈,又如此譬說兩句而不結斷,此皆是弄筆處。
百年之木,破為犧樽,青黃而文之,其斷在溝中,比犧樽於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矣,其於失性一也。跖與曾史,行義有間矣,然其失性均也。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三曰五臭薰鼻,困惾中顙;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飛揚。此五者皆生之害也,而楊墨乃始離跂,自以為得,非吾所謂得也。夫得者困,可以為得乎。則鳩鴞之在於籠也,亦可以為得矣。
其斷在溝中者,破為犧樽之餘者也。同此一木,惑為犧樽,或棄溝中,榮辱雖不同,必竟皆是枯木矣,此與藏穀亡羊處意同。五色、五聲、五臭、五味,皆人力為之,故以為亂性,以此四者與趣合並言,所以抑之也。困,□衝逆人也。中顙,自鼻而通於顙也。獨,口汙其。也。厲爽,乖失也。趣合,是非好惡也。以趣合而汩亂其心,則自然之性失矣,故曰趣合滑心,使性飛揚。楊墨之學,趣合滑心者也,而乃自以為能,彼以其說自困而乃曰自得,以此為自得,則禽獸在籠中亦為自得矣。貶之之甚也。濁口一本作噣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