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天下。黃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不民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堯之治天下,使民心親,民有為其親殺其殺,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競,民孕婦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誰,則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盜非殺人,自為種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其作始有倫,而今乎婦女何言哉。
以孔子之聲見老聃,稱夫子之門人而修謁也。倨堂,居於堂上而自倨有傲物之意。應微,言其問答之聲甚微也。黃帝之治,順乎自然,自此以下一節,下一節,前篇亦屢有此意。於此又添出數句,頗奇特。制服以其親之輕重為降殺,故曰為其親殺其殺,蓋言古無服而今制禮也。古人十四月而生,兩歲而後言,十月而生五月而言,謂早也。誰,問也。未至於孩提而早能問人為誰矣。始,早也。誰,謂誰何也。使民心變,變於古也。人有心,人人各有私心也。兵有順,以用兵為順事也。為盜之人可殺則殺,不以為罪法禁詳矣。當此時也,人皆自分種類,各親其親,各子其子也。特共此天下而居,故曰而天下耳。其作始有倫,言其始如此作為之時,人倫之道猶在今。其弊也至於亂倫,而以女為婦,又何可言哉。謂其不容說也。禮記大道為公一段,亦有此意,但莊子說得太甚。
余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其知憯於蠆之尾,鮮規之獸,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猶自以為聖人,不可恥乎其無恥也。子貢蹴蹴然立不安。
三皇之知亦拂天地造化之理,前此多尊三皇而抑五帝,到此又和三皇罵了。蠆,即蜂類也,其尾有毒。鮮,少也。規,求也。小獸之求,不過鮮少,如狐狸之類,言此等智巧,其為毒也亦如此。小蟲小獸而已,皆譏侮而卑抑之言。憯,毒也。蹴蹴然,不安之貌也。
孔子謂老聃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邊,一君無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難說也,道之難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洽世之君也。夫六經,先王之陳邊也、豈其所以邊哉。今子之所言猶邊也,夫邊,履之所出,而邊豈履哉。
禮記中亦有老子呼聖人以名處,想問禮於老聃而師之。孰知其故者,孰知其典故也。鉤,取也。幸不遇者,若有上古聖人,更笑汝也。有履則有迹,得其進而不得其履,亦猶糟粕之喻也。
夫白鴨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蟲雄嗚於上風,雌-應於下風而風化,類自為雌工雄,故風化。性不可易,命不可變,時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於道,無自而不可失焉者,無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復見曰:丘得之矣。烏鵲孺,魚傳沫,細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丘不與化為人,不與化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此一段文之極奇者,白鶂之雌雄不交而生子,但眸子相視而已。凡物皆風氣所生,風字從蟲,便有生物之義,故曰風化。言生子也。鳴於上風,應於下風,謂在上在下也。黃帝順下風而行,卻與此同。此風字與風化字又別。類目為雌雄,言其雌雄在萬物之中。自為一類,故能如此風化。螟蠕之於蜾羸,則非類而以咒化,此則以相視而化也。性命時道,皆言自然之理不可違也。鳥鵲孺孺,文尾也。魚傳沫者,相濡以沫為生子也。細要,蜂也。化,化生也。有弟而兄啼,兄弟同母必乳絕而後生,兄不得乳而後有弟,故日兄啼。此句下得尤奇絕,佛經中多有此類,要盡文章之妙,此類皆不可不知。不與化為人者,言知人而未知天,不能與造化為一也。此章以造化生生之理,喻自然之道,蓋謂儒者所學皆有為之為而非無為之為,無為之為則與造化同功也。佛經所言胎生.卵生.化生.濕生,其樂必出於此,其意卻欲人知此身自無而有,與萬物皆同。所以破世俗自私自戀之心,又與此不同也。
南華真經口義卷之十六竟
#1明本此句下有『夫至樂者,先應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應之以自然,然後調理四時,太和萬物。』 現據明本補。
#2皇:明本作『王』 。
南華真經口義卷之十七
庸齋林希逸
外篇刻意
刻意尚行,離世異俗,高論怨誹,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淵者之所好也。語仁義忠信,恭儉推讓為修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誨之人,遊居學者之所好也。語大功,立大名,禮君臣,正上下,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強國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藪澤,處問曠,釣魚問處,無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問暇者之所好也。吹吻呼吸,吐故納新,熊經烏申,為壽而已矣,此導引之士,養形之人,彭祖壽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問,不導引而壽,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澹然無極而眾美從之,此天地之道,聖人之德也。
刻,雕刻也。工苦用意,以行為尚也。為亢,為高也。怨誹,憤世嫉邪也。非世,議論世事是非也。枯槁,寂寞也。赴淵,投赴淵靜也,即入林恐不密,入山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