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屋梁也。麗音禮,屋棟也。大小各有所用,故曰殊器。騏驥狸狌各有所能,故曰殊技。鴟鵂,訓狐也,梟也,夜則眼明,見日則暗,性不同也。是非治亂不能相無,亦人世之所必有者,故以殊器、殊技、殊性者而喻之。天地、陰陽亦喻其不可相無也。篡夫、義徒即是堯桀之論。
河伯曰:然則我何為乎,何不為乎。吾辭受趣舍,吾終奈何。北海若曰:以道觀之,何貴何賤,是謂反衍。無拘而志,與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謂謝施。無一而行,與道參差,嚴乎若國之有君,其無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仕,其無私福,汎汎乎其若四方之無窮,其無所畛域,兼懷萬物,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孰短孰長,道無終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虛一滿,不位乎其形。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虛,終則有始,是所以語大義之方,論萬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何為乎,何不為乎。夫固將自化。
這一問又好。言既無貴賤,既無是非,則我之辭受取舍將何所從。衍,寬裕也。反,反而求之也。以道觀之而無貴賤,則反求於吾身,自綽綽寬裕,故曰反衍。若以貴賤是非自為拘束,則與道相違矣,故曰無拘其志,與道大蹇。蹇,違礙也。施則有多有少,謝去其施則無多無少,故曰謝施。若執一而行,拘於多少之施,則與道差池矣,故日無一而行,與道參差。國之有君,祭之有社,皆諭此心以道為主也,而無所用其私,故曰無私德無私福。此心廣大,如四方之外無所極窮,則無私畦叮矣,故曰無所畛域。三句三箇其字下得自別。萬物皆備於我,是兼懷也,而無所私愛,故曰其孰承翼。承翼,拱扶之也。此二字形容私愛之意。無方即無心也,我既無心則物無短長,亦無生死。不恃其成,即前所謂不雄成也。盈虛隨時,不可一定,故曰一虛一滿,不位乎其形。不位,不定也。無古今則年不可舉,無去無來則時不可止矣,大義即大道也。物之生也,若驟若馳,即所謂逝者如斯夫。變動轉移無時不然,何者為為,何者為不為,是皆聽造化自然而已,故曰夫固將自化。
河伯曰:然則何貴於道邪。北海若曰:知道者必達於理,達於理者必明於權,明於權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熱,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能賊。非謂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寧於禍福,謹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內,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而屈伸,反要而語極。
此一問又好。言既聽造化之所為,則人亦不必學道矣。朱文公問答書中,廖德明亦曾有此問,文公皆不曾答,想難言也。莊子到這裹說箇權字,自是作家又有不以物害己一句,愈自分曉。看來莊子見道自是親切,特讀其書者看他不破。道,總言也;理,事物各有之理也。權,用之在我者。有道之全體而後有此大用也。明於權者不以物害己,知輕重也。水火禽默四句,著四弗能字,卻以非謂一句結之,看他語脉極是下得有力。薄,迫近之也。至德之人固知事事有數,豈物所能害,然亦不謂恃此可以薄之而不能也。譬如死於水火,固曰有命,自投於水火可乎。下云謹於去就,其意愈明,亦猶孟子曰知命者,不立巖墻之下也。察安危,定禍福,謹去就,便是道心中有人心,何嘗皆說聽之自然。莊子到此處何嘗鶻突寧定也。天在內,人在外,即前篇所謂主者天道,臣者人道也。德在乎天,此言自然之德也。而必曰知天人之行這箇知字,便從人心上起來。本乎自然而安於其所得,故曰本乎天位乎得。此句又屬道心。位,居之安也。蹢,進退也。屈伸進退,各循其理,此句又屬人心,發明至此道之至要也,理之至極也,故曰反要而語極,猶孟子曰,將以反說約也。
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
這數句發得人心、道心愈分曉。牛馬四足得於天,自然者不絡不穿,將無所用此,便是人心一段事。以人滅天,以故滅命,貪得而殉名,則人心到此流於危矣。三言無以乃禁止之辭,猶四勿也。既知天又知人,於此謹守而勿失,則天理全矣。故曰是謂反其真。命,天理也。故,人事也。得,得失之得也。
夔憐蚿,蚿憐蛇,蛇憐風,風憐目,目憐心。夔謂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無如矣。今子之使萬足,獨奈何。蚿曰:不然,子不見夫唾者乎,噴則大者如珠,小者如霧,雜而下者不可勝數也。今予動吾天機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謂蛇曰:吾以眾足行而不及子之無足,何也。蛇曰:夫天機之所動,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蛇謂風曰:予動吾脊脅而行,則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無有,何也。風曰:然。予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然而指我則勝我,我亦勝我。雖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眾小不勝為大勝,也為大勝者,唯聖人能之。
夔無角,一足而行,見山海經。蚿,百足蟲也。蛇,無足者也。自一足說到無足,皆言天機自然之動,可謂世間至奇之文。中間又以人之唾喻蚿之足,此處又妙。其末卻歸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