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故也。此便是原始要終之說。人之所知者,人也,其所不知者,天也。且如既生之後,我則知之,未生之前,我何由知之。即禪家所謂父母未生以前道一句子。至小我也,至大天也,以我至小欲窮至大之天,宜乎迷亂而不樂,此數語若在禪家,便是一大公案也。莊子即等閑說了自是。故大知而下是解上面數句,其辭伸縮長短,齊而不齊,此文法也。倪,端也。域,方所也。語其小而無端,窮其大而無所,故曰:何以定至細之倪,何以窮至大之域。
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細視大者不盡,自大視細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異便,此勢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無形者,數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圍者,數之所不能窮也。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此一轉又好。至精者無形,細也,不曰至小而曰至精,皆是文之活處。信情者,謂信乎此語之實耶。自細視大者不盡,管中窺天之類也。自大視細者不明,鵬鳥下視野馬塵埃之類也。小之微者曰精,言小而又小者也。大之盛者曰垺,言大而又大者也。殷,盛也。異便,異宜也,就小大上又生出此兩句也是精絕。無形之小不可以數分,曰毛曰翁亦不可也。不可圍之大不可以數盡,曰稊曰兆亦不可也。物無精粗皆局於形,故可以言論,可以意推。若小者大者皆無形,則言不可論,意不可極。既曰無形則不可以精粗言矣,故曰不期精粗焉。察致者,察其極至也。
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動不為利,不賤門隸,貨財弗爭,不多辭讓,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賤貪汙,行殊乎俗,不多辟異。為在從眾,不賤佞諂。世之爵祿,不足以為勸,戮恥不足以為辱。知是非之不可為分,細大之不可為倪。聞曰:道人不聞,至德不得,大人無己,約分之至也。
雖不害物而亦不以愛物為能,故曰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門隸賤役而求利者也。如曰雖執鞭之事,吾亦為之。我雖不求利,而亦不以賤役而求利者為非,故曰動不為利,不賤門隸。纔有賤役貴己之念則有迹矣。我不爭貨財而亦不以辭讓為能,故曰貨財不爭,不多辭讓。以辭讓自多則近名矣。事事皆自為之而無所資於人,然亦不盡用其力以自食,故曰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言有餘不敢盡也。貪汙之人亦不鄙賤之,爾為爾,我為我也,故曰不賤貪汙。其行實異乎人而不自為崖異,故曰行殊乎俗,不多辟異也。辟,僻也,辟異,崖異也。為在從眾,和光同塵也。不賤佞諂,由由然與處焉,能浼我之意也。不賤,不鄙惡之也。若此等人無分是非,混同細大,此則道人也,至德也,大人也。不聞,無名也。不得,無得無喪也。約分者,言會至理於至約而盡己分之事也。聞曰,我聞於古有此語也。約分即盡己也,但如此換字耳。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內,惡至而倪貴賤,惡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豪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睹矣;以功觀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以趣觀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知堯桀之自然而相非,則趣操睹矣。
前言不賤門隸,不賤貪汙,所以換此一轉,又添箇貴賤與細大同說。若物之外內者,合物之內外而論之也。至,極也。惡至,何者為極也。貴賤小大,求其端倪,於何而極盡其理。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難壅豨苓,時乎為帝也。在我則不見,在彼則知之,百骸九竅而存焉,其遞相為君臣乎,亦此意也。此一句下得最好。貴賤不在己,即軒冕儻來寄之意也。差,等差也。天地只此稊米,豪末可敵泰山,則其等差之數不足言,蓋可見矣。功分,功勞分限也。各任一職以為功,故曰功分。農商工賈隨分以政其力,而世間少一件不得,亦猶東西南北雖相反而不可以相無也。趣操者,趨向志操也。以堯為是,以桀為非,固趣操之當然。然以不有廢者,君何以興。觀之則趣操之不可定可見矣。因其大小,因其有無,因其然非,即齊物因是之意#3。
昔者堯舜讓而帝,之噲讓而絕,湯武爭而王,白公爭而滅。由此觀之,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
把堯舜與之嗆湯武與白公相形而言,此皆憤時之激論。中間多有此類,但觀其文勢可也。
梁麗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騏驥驊騮一日而馳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鴟鵂夜撮蚤察毫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言殊性也。故曰:蓋師是而無非,師治而無亂乎。是未明天地之理,萬物之情者也。是猶師天而無地,師陰而無陽,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語而不舍,非愚則誣也。帝王殊禪,三代殊繼,差其時,逆其俗者,謂之篡夫。當其時,順其俗者,謂之義之徒。默默乎河伯,汝惡知貴賤之門,小大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