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歸一之是,人人各持其說,則人皆為堯矣。楊,楊朱也。秉,公孫龍也。墨翟楊秉與惠子為伍,其學既不同則孰為真是。冬寒之時不以火而爨鼎,夏熱之時能以水而為冰,其違時也若難矣。然冬至之日,陽氣已生,夏至之日,陰氣已生,以陽召陽則冬不寒矣,以陰召陰則夏不熱矣。雖似違時而有可召之理,故曰非吾所謂道。言其術未高也。廢,置也。置一瑟於堂上,一瑟於室,相去雖遠而鼓此則彼動,宮之應宮,角之應角,以其音同,猶曰易也。只調一弦而於五音之中不定其一,言#1鼓宮亦得,鼓徵亦得,故曰吾音無當。纔鼓其一於此,而相去之遠者二十五弦皆動,比之鼓宮宮動,鼓角角動,又難矣。然以理觀之,不同宮商角徵羽,皆是以音為音,故曰音之君。皆不離乎弦上之聲,故曰未始異於聲。如此則與以陰召陰,以陽召陽者何異。魯遽乃自以為勝其弟子,亦各是其是而非真是也。且若是者邪,言惠子之所謂是,亦即如此魯遽也。
惠子曰:今夫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以辭,相鎮以聲,而未始吾非也,則奚若矣。莊子曰:齊人謫子於宋者,其命閽也不以完,其求鉼鍾也以束縛,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遺類矣。夫楚人寄而蹢閽者,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鬥,未始離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相拂以辭,以言語相抗對也。相鎮以聲,以名聲相屈服也。未始吾非,言要終以我為是也。蹢音擲的,說文云住足也。蹢而不能行之子,曰蹢子。齊人以其蹢子而寄之宋,謂其可以守閽也。守閽不用完全之人,以此處其子自以為是矣。然而求政鈃鍾乃知束縛而愛護之,何愛物而不愛子乎。彼何嘗不自以愛是。鈃鍾,小鍾也。唐,亡也。子亡在外而只求於鄉域之內,是其惑也。彼何嘗自以為惑,此又今是一句不與上蹢子之意相關。遺,餘也,略也。類,似也。言此三事皆與惠子楊墨之徒略相似也,故曰有遺類矣。亦猶前言若是也邪。然不結於怨也之下,而先結於此,正是其作文之妙處。寄,客也。楚有蹢閽之人,寄於外國,不能自歸,附舟而返,方至於岸而是夜之半,即與舟人有爭,忘其濟己之恩,已造成仇怨矣。岑,岸也。未始離岸,言載之而來,舟未離岸,又非久而忘之也。蹢,住足也。病足而為閽者,故曰蹢閽。忘恩之鬥,是夜固不自知,旦而視之,能無所愧乎。方其鬥時,彼亦自以為是也。凡此數句,皆設喻以譏惠子之自是,但以惠子好辯,故特為詭譎之辭,有不可遽曉者以困之。此乃二人平生戲劇之言。東方朔與合人爭辯,亦有此意可以參看。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斲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斲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斲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堊,白泥。以白泥埂其鼻端,其薄如蠅之翼,乃使匠石削而去之。運斤成風,言其急也。泥盡而鼻不傷斲者,固難矣;然其人若立得不定,匠石雖巧,安得其鼻不傷,是立者尤難也。質是用巧之地也。此意蓋言有惠子之辯,而後我得以窮之,惠子既死,則無可與語者矣。
管仲有病,桓公問之曰:仲父之病矣,可不謂云,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管仲曰:公誰欲與。公曰:鮑叔牙。曰:不可,其為人潔廉善士也,其於不已若者不比之,又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人治國,上且鉤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久矣。公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黃帝而哀不已若者。以德分人謂之聖,以財分人謂之賢,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賢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國有不聞也,其於家有不見也,勿已,則隰朋可。
屬國,托國也。不比之,不比數其人也。鉤,要束之意也。逆,強民以禮義之意也。凡此數語,謂其黑白太分明也。上忘者,忘其勢也;下畔者,離遠而無求於下也。畔,離也。以德分人,猶曰德乃降,黎民懷也。以財分人,不自私也。以賢臨人,擅其名以矜乎下也。有不聞有不見者,言其不察察也。此事不見於他書,只見於列子,亦寓言而已。謂語我也,云自言也,故曰可不謂云,至於大病。
吳王浮于江,登乎徂之山,眾祖見之,恂然棄而走逃於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見巧乎王。王射之,敏給搏捷矢,王命相者趨射之,狙執死。顧謂其友顏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極也。戒之哉,嗟乎,無以汝色驕人哉。顏不疑歸而師董梧以鋤其色,去樂辭顯,三年而國人稱之。
委蛇攫一作,跳躍來去攀執樹枝之意。敏給,射之矢去速也,狙能搏接其矢亦甚捷速。相者,王左右也。眾人齊射之,狙雖巧捷,力不敵而死矣,死見執,故曰執死。鋤其色者,去其驕矜之色也。去樂,甘於自苦也。辭顯,退而就辱也。此為矜能掇禍者之諭。
南伯子景隱几而坐,仰天而噓,顏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嘗居山穴之口矣。當是時也,田禾一睹我而齊國之眾三賀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