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南華真經循本卷之十九
廬陵竹峰羅勉道門人彭祥點校
外篇山木
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竪子殺鴈而烹之。竪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嗚,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鴈,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夫材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遊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黃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毀,廉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鄉乎。
賢者盡心以謀事,而小人反奸詐以肆欺。
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曰:君有憂色,何也?魯侯曰:吾學先王之道,脩先君之業;吾敬鬼尊賢;親而行之,無須臾離居。然不免於患,吾是以憂。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術淺矣。夫豐狐文豹,棲於山林,伏於巖穴,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饑渴隱約,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於罔羅機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災也。今魯國獨非君之皮邪?吾願君刳形去皮,酒心去欲,而遊於無人之野。
胥,相也。疏,遠也。雖飢渴隱約,猶且相遠於江湖之上而求食,言只在山林不肯出江湖之上求食也。
南越有邑焉,名為建德之國。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與而不求其報;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將。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樂,其死可葬。吾願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君曰:彼其道遠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奈何?市南子曰:君無形倨,無留居,以為君車。君曰:彼其道幽遠而無人,吾誰與為鄰?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費,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自崖而反。君自此遠矣。
自南越有邑焉至此,是後人參入,且文字淺陋,必非莊語。
故有人者累,見有於人者憂。故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吾願去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方舟而濟於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褊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虛而今也實。人能虛已以遊世,其孰能害之。
北宮奢為衛靈公賦斂以為鍾,為壇乎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奢聞之:既雕既琢,復歸於朴。侗乎其無識,倘乎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往者勿止。從其強梁,隨其曲傳,因其自窮。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而況有大塗者乎。
道一而已,若有作為便貳之以二矣。故曰一之間無敢設也。侗乎,無識之貌。倘乎,無心之貌。萃乎芒乎,如物之叢生而無心也。強梁,不順之人。委曲依傳之人,一聽其自然。因其自窮者,因其自至則受之。不挫者,不損也。大塗者,大道也。賦斂之事,且然況以大道治天下乎。
孔子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弔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脇而棲;進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後;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兔於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脩身以明汙,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者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墮,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衆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純純常常,乃比於狂削迹損執,不為功名。是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辭其交遊,去其子弟,逃於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況人乎?
孔子問子桑雽音戶曰:吾再逐於魯,伐樹於宋,削迹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之間。吾犯此數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子桑雽曰:子獨不聞假人之亡與?
假,託人而得逃。
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與布貨也?赤子之布寡矣;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遠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絕學捐書,弟子無挹於前,其愛益加進。異日,桑雽又曰:舜之將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緣,情莫若率。緣則不離,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