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狩见闻录 宋 曹勋
靖康二年二月初七日,晨起,密报李石、周训、吴开、莫俦来奏事,即引对。石奏曰:“皇帝令起居上皇,缘金人坚欲上皇出郊,前次虽已得辞,今又请到南薰门厂舍拜表,乞皇帝归。若表到寨中,皇帝便可归内。金人意欲成本朝一段好事,恳请亦无他意。”又密奏曰:“得旨,爹爹、娘娘请便来,不可缓,恐失事机。”徽庙沉吟曰:“军前别无变动否?卿无隐也。朕爵禄卿等至此,无以小利误朕大事。苟有他变,我亦擘划,恐徒死无益。”石等曰:“倘或不实,甘受万死。”徽庙曰:“朝廷既不令南去,又围城时聋瞽我,不令知,以至于此。今日之事,妄举足则不可,卿等无隐。”石曰:“不敢乱奏。”徽庙即令中使,请显肃皇后。时后已到拱宸门外办被复、厨檐,邀徽庙同行。后与徽庙语少刻,即索道服欲出。姜尧臣等进曰:“虽云邀驾只在门里,第恐虏情诈伪不测。更宜圣裁,此足似未可移。”徽庙曰:“适皇后在禁中得官家语,令暂到门首。端的如此,怎不去得?”内人与近侍皆大哭。徽庙曰:“纵或有非意,亦知此事终在。若以我为质,得官家归保宗社,亦无辞。第恨我揖逊如礼,退处道宫,朝廷政事,并不与闻。惟一听命,未尝犯分。自处若此,获报乃尔,有愧昔人多矣。”顾左右曰:“从我者听。”左右皆泣从。又取常御佩刀,令丁孚佩之。乃乘肩舆,与显肃皇后出延福宫,由晨辉门而出。
将至南薰门,双扉俱启。徽庙曰:“此必番使迓。”方欲由就西厂舍,导从围掩车舆出门。徽庙顿足舆中曰:“事果变矣。”呼丁孚取佩刀,而孚出门时已为金人搜去。至东御园门,有番使来传二帅起居,云到寨食罢相见,帘端视久之。申初,到南郊斋宫,止于大王位。从人皆拦于西城门外,并不许随从。惟姜尧臣、徐中立、丁孚等得在左右,虏人目为祗候人。徽庙到郊宫,虏人遣代太师、沙少师等三人来奏。徽庙取向日张珏投降本朝文字,并张珏缄首,一宗处分。徽庙对来使云:“当日张珏投降,初未有不受之约,故纳珏不疑。继得山西军前移文要珏,即斩首以献。不谓细故,上国指以为衅。今城破国亡,祸变及此,何文字之有!况已尝移文上国,死生一切惟命,不必以此为目也。”虏唯唯,自后更不复来取。金国凡有计议,只在渊圣皇帝御前奏禀,隔数日一遣人,起居徽庙。在寨二十余日,徽庙自制札子一通,令与相国。其略云:“顷以海上之盟,谓欢好可以万世。尝招收张珏,继蒙须索,即令戮以为献。意罪不至甚,而大兵踵来,乃指以为衅。某即逊位,避罪南下。归后块处道宫,恬养魂魄,未尝干与朝政。而奸臣伺隙,离间父子,虽大兵南来,亦不相闻报。致烦天讨,宿甲临城,至城破时,始知三关败约之所致。盖嗣子不能奉承大国之约,某亦失义方之训。事遽至此,咎将谁执?尚有血诚,祈回洪听,某愿以身代嗣子,远朝阙庭,却令男某等,乞一广南烟瘴小郡,以奉祖宗遗祀,终其天年。某即甘斧钺,一听大国之命,诚迫意切,■〈马禺〉待台令。”札子去后,一日有番使来云:“承示文字,但三关之盟,初不恁地。止说子孙不绍,社稷倾危。虽承札子,却不敢背元约。更容取上伴指挥,请上皇心下不要烦恼,但且宽心,抱此札子。”徽庙令附进南京行在讫。徽庙又制奏表,自即位、逊位,凡宫禁深密,处廷政事之失,一一剖析,深夜焚之。是夕,徽庙梦与太后同载入宣德宫,奏乐整肃,觉来犹闻其余音。至晓,令报后知。
三月初七日,闻张邦昌僭位。徽庙曰:“邦昌若誓死节,则社稷增重。今尸君之位,犹且庶几。但所系至重,既立异姓,则吾事决矣。”因泣下沾襟。明日,臣下有进诗者,曰:“伊尹定归商社稷,霍光终作汉臣邻。”徽庙且读且骂曰:“待其归商兴汉,则吾已在龙荒之北矣。不达事机,犹有如此者。”
先是三月二十九日,有语分路去。徽庙同二太子由河北路,渊圣同国相由河东路,约会于燕京。是日,渊圣欲肃王同行。肃王坚辞云:“去岁奉旨出使,不曾避免,久违膝下。”泣请甚确,始复免去。复以岐王从行,以肃王曾奉使虏中,人情稔熟,故要同去。次日,徽庙率渊圣、二后、诸王、妃嫔、帝姬、驸马等望城拜城中,辞违宗庙。徽庙伏地,气塞不能起,景王掖起之。六宫无长少俱哭,震泰烟门动。虏人说,此日日色昏惨,风声如号,移时方止。是晚,报来日启程。渊圣同皇后、太子来拜违,泣下别去,自别不知见。
四月初一日起程,分路刘家寺。初见二太子,又要显肃皇后以下妃嫔、诸王、帝姬皆出见。席地坐定,遣王汭译奏。徽庙云:“自古圣贤之君,无过尧舜,犹有揖逊,归于有德。【此处文字有脱漏】历代革运,这事上皇心下煞理会得。本国比取契丹,所得嫔妃、儿女,尽分配诸军充赏。以上皇昔有海上之恩甚厚,今尽令儿女依旧相随,服式官职,一皆如故。”因劝酒曰:“事有远近,且放心,必有快活时。”徽庙但致谢曰:“当日为兄弟,今日为囚虏,岂非运数?尚赖太子保佑,全活千口。近尝求代嗣子,远朝大国,望为主张。”太子曰:“上伴不肯。”徽庙曰:“两朝主盟,惟某获罪,非将相之过,实某罪在天。故请以一身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