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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6-过眼录--徐一士-第15页

,电气灯,他的光头要抵得几十支洋烛,又不知比这洋灯还要如何光亮。可叹我们生在这偏僻地方,好比坐井观天,百事不晓,几时才能到上海去逛一荡,见见世面,才不负此一生呢。 ’”想见欢喜赞叹之状。(所谓自来火,煤气灯之俗称也。)物质文明进步,自洋灯输入,豆油灯遂见摈,电灯既盛行,洋灯又形落伍,而溯洋灯初被使用,已有大放光明之感,洋货诱惑力之大,于斯可见一斑矣。
今所通用之火柴,在昔亦曾为人所惊异。卷二云:“予胞伯曾祖叶元公(讳金枝),予入墪之时,年近八旬,时来墪与殿桢外祀先生闲谈。闻其言曰:‘近日盗风甚炽,外省大盗夜入人家,携带细木枝,于木石间或衣服间一擦便灼,不知用何药物制造。’今忆之,即洋火柴也。当日我省尚未见此物,相距方五十年,风俗浮奢,即此一物亦可见。”洋货输入,逐渐深入民间,其始不免奇异之感,继均习而用之,一切生活日用品,遂都非其旧,世变之亟,影响之巨,洵可由斯类事推见大凡。
又云:“予幼时闻老者言,乾嘉之间,风俗俭朴,邑人男女皆布衣,请客只吃杂面。俗以豌豆去皮,同麦磨之,曰杂面,加沙蒿面和之,能为极薄极长面条,食之最省。城中有‘一双半靴子’之谣,缘有高某曾任知县归里,尝穿青缎靴子,族一人捐某职,尝穿缎鞋布腰靴,故云然。当时穷人甚少,族伯凤章公(讳桐),以商致富,尝言:‘嘉庆年,予家在米邑推为首富,所开设字号,卖布者多,每年春往山东、河南等省买布,运归后分售城乡小商贾,比至年终,收乡账甚忙,城内所售,须俟明春再收,然必须备盘子饭,邀请众商贾,始允至来春如数清厘,无拖欠者。盘子饭者,用瓷盘盛菜,或三或两,饭则蒸馍小米,是极丰厚者。
今日做买卖,则大相反,盖当日商号家家俭朴,均有银钱,今日奢华日盛,而实则家家空虚也,言之慨然。”此亦社会风习变迁之史料。
书中有述及官场趣闻者。卷一云:“幼渔(名寿祺),篙渔公子也,尝曰:某岁贡生,家世寒素,年六十余中进士,用知县,抵省禀到,谒制台。时值盛暑,甫呈履历,即抽扇自挥。
制台曰:‘热可伸冠。’即去冠。仍挥之。又曰:‘可脱衣服。’即脱其袍褂,小衣汗已湿透,挥扇益力。制台色变,即举茶碗,门内外齐呼送客。始知失仪,即自抱衣冠趋出,见者莫不叹之。返寓,愈思愈愧,杜门不出。制台入内宅更衣,语其夫人曰:‘此等蠢物,尚堪做官耶。’当即奏参。夫人问故,详告之。夫人取履历观之云:‘尚是进士即用。进士出身多未习官场仪注。君为上司,当挥扇时,即宜正告之,乃侮弄之,而复责革之乎?况年逾六旬始得一知县,尤宜曲为矜全,方见盛德。’制台悦,数日后特传见。某方闭门思过,闻传见愈疑惧,具衣冠入见,跪拜谢罪。制台扶起让坐,即令伸冠。某立辞不敢。制台叹曰:‘今非昔比,可久坐畅谈。 ’制台亦释帽,详询籍贯,复问曰:‘老兄若许年纪,意何望乎?’某对曰:‘卑职若有三千银,即告归,别无他望。’制台问曰:‘三千银将何用乎?’对曰:‘卑职自幼赤贫,蒙一业师怜而教育之。今业师已故,诸世兄尚未成立。卑职幸登两榜,报师之恩,非一千银不可。’制台曰:‘此一千用之相当。余两千何用?’对曰:‘卑职家居授徒,在宗祠中设帐。今宗祠几敝,族人亦多式微,卑职幸成县令矣。修祠奉祖,非一千银不可。’制台曰:“此一千用之尤当。尚余一千何用?”对曰:‘卑职居贱食贫,几老矣,今幸以进士作知县。马齿余年,藉以养赡,亦非一千银不可。’制台曰:‘三千银俱用所当用,容为老兄图之。’遂送出。后见藩司,语及之,藩司曰:‘某县今即开缺。’制台曰:‘岁进若何?’藩司曰:‘可得一方。’制台曰:‘此缺可即委署焉。’甫半年,某告假到省,见制台叩谢曰:‘沐大人恩,愿已足矣。”言讫,于怀中取出二千两银票,双手呈之,曰:‘卑职只需三千,竟得五千,此二千无用也。’制台骇曰:‘此汝所得,将焉置此?’对曰:‘卑职素无虚言,决不需此。’正争辩间,藩台适至,询知其故,乃曰:‘刻今奏兴某工,请上捐输,将来亦可得议叙。’制台曰:‘善。’某遂告休,翛然归里矣。”高寿祺之父在苏由知县官至常镇道,所语似是随宦时所闻。制台盖指两江总督也,姓名时期均不著,不过一种传说而已。(清官场惯例,属吏见长官,不得挥扇,故此令以抽扇自挥见恶,请除冠曰升冠,官场通用语也。此作伸冠,殆由陕音伸、升不分之故。一方为银一万两之隐语,竿则千两。外官仪注繁文,科甲出身者往往不如捐班之留意,趋跄应对,相形见绌,每以书呆子见讥,总督妻语,亦颇是实情。)
此项传说,他书颇有类之者。如独逸窝退士《笑笑录》卷五附记云:“相传有暑中谒上官者,挥扇不辍。上官恶之,因曰:‘天气热,可宽衣。’既去外褂,仍复挥扇。上官曰:‘何妨再脱?’固辞不获,遂去袍子,而犹挥扇也。上官复曰:‘可更脱衫子。’坚辞不敢。上官令侍者代为缓钮,又谈有顷而出。人见之,咸骇笑,则纬〔缨〕帽固犹在头上也,始悟上官盖有意苦之耳。”
又醒醉生(汪康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