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谐选录》卷十二云:“江宁藩司长远帆(禄)方伯观察山东时,言夏日有某令分发到东省,初次谒抚军。故事:凡僚属初见长官,例须服蟒袍补服,虽酷暑不得免褂。维时正当炎夏,某令汗流浃背,热不可当,因持所携团扇,举臂狂挥。抚军曰:‘何不宽褂?’令曰:‘是是。’遂命仆辈代为除之。既而挥扇如故,抚军笑曰:‘何不解带宽袍?’令曰:‘是是。’因离座次第去之,归座谈笑益豪,举动益肆,不觉将扇以左右手更递互挥,逢逢有声。抚军不能忍,睨而戏之曰:‘何不并衬衫宽之,较为爽快?’令应声解之。抚军随拱手请茶,左右传呼送客。令仓卒无所为计,急取缨冠戴诸头,而以左腋夹袍服,右肘挂念珠携短衣,踉跄而出,如杂剧中扮演小丑登场状。官舍寅僚署中役吏,见者皆吃吃笑不可仰。翌日而饬令回籍学习之示颁矣。令之狂态固可哂,而某抚军亦真可谓恶作剧哉。 “
又南亭亭长(李宝嘉)《文明小史》第二十七回(《官场交际略见一斑》)写嵊县乡绅余直庐对人谈官场事云:“记得那年有一位新到省的知县,去见抚台,只因天热,这知县把扇子尽扇。抚台想出一个主意,请他升冠宽衣。他果然探了帽子,(按:李氏武进人,方言探帽犹脱帽也。)脱了衣服,仍然扇扇子。抚台请他赤膊,他不肯。抚台道:‘这有什么?天热作兴的。’他倒也听话,果然脱光了。抚台端茶,底下一片声喊送客。他慌了,一手拿着帽子,一手挟了衣服就走。不到三天,抚台把他奏参革职。”诸如此类,情节大同小异,其地不一,其人其时亦多不明,要为清季盛相传说之一种官场话柄耳。至高氏所述,此令虽亦尝受侮大吏而致窘,而终能因之握篆而善退,恰如知足之愿,其遇合可谓独优矣。
林纾《铁笛亭琐记》(又名《畏庐琐记》)云:“德寿抚广东时,接见道员及同知,送客有界限。有同知龙某,与道员李某同谒德寿,天微寒,而龙某老病,已着棉裤,袍服单而棉裤厚,臃肿不灵。至德寿送客时,而龙某之裤已落,幸德寿送李道稍远,不之见。而李虽年老,尚灵警,怜龙某老悖,一为德寿所见即得咎,乃故录公事喋喋与德语不休,龙得从容着其裤,左右皆匿笑不止。”又云:“吾乡训导某,建宁人,好去袜脱靴,以五指抓足垢。一日文宗莅任,训导合同官迎之驿亭。文宗迟迟未至,众环坐倾谈,某窃去其靴袜,与人谈不倦,无心中将靴袜缚之案柱,且谈且缚,一脚带至数十结。忽哗言文宗至,某着靴已不及,则赤足前揖。文宗见之大怒,竟落职。”落裤,去袜,亦均官场笑柄,可与脱衣并传,同资噱助。
此书叙同治间陕北军事情形,有地方史料价值。
高氏尝主书院讲席,甚见推重(如贺锡龄序所云),而书中于书院事无所记,意者所以施教者,不出学业范围,其效惟在门下之科名蔚起也。
谏书稀庵笔记
《谏书稀庵笔记》,一册,不分卷,上海小说丛报社印行(民国十一年六月十日再版)。
题“清御史陈庆溎著”,又曰“著作者潍县陈庆溎”。著者自序云:“予告归后,年近七十,饱食终日,日入即睡,夜半即兴,闷坐无聊,乃学为诗歌古文词,积稿盈尺。自知学识简陋,不能追踪古人。一日紫绂十六弟告予曰:‘兄诗文有金石声,笔发既速,可作为小说,详述平生所见闻,使雅俗共睹,岂不胜于诗文哉!’余曰:‘唯唯。’乃即目所见耳所闻者,振笔录之,无以名之,名之曰《归里清谭》。门生杨咸卿曰:‘曷不曰《林下清谭》?’予曰:‘辞官归里,岂易言哉!尝见有服官半生,拥厚赀,蓄珍宝,恐兄弟亲族之争其产也,甘弃其先人墓庐,侨居他乡,死不得正丘首,殆不如狐。近有闽人,以贪黩败官,将载宝而归,乡人相誓,勿售以房。又有位居显要,亲族恃势,逞强霸产,扰害一方,乡人将掘其墓而火其庐。
其人久已失官,至今不敢归,然则归里岂易言哉。’咸卿曰:‘师言诚是。’是为序。丁巳夏时十月朔日,谏书稀庵主人记。”由是可知此书本名《归里清谭》,丁巳,民国六年也。至著者题作陈庆溎,则清末台谏中并无其人,惟有一陈庆桂,官科道,而为广东番禺人,非山东潍县。其科名乃光绪庚辰进士,亦与书中自言丙戌不同,他事亦多不类,实误题也。按:著者所自述,散见本书,其人籍潍县,为道光朝协揆、谥文悫陈官俊之侄孙,同治癸酉举人,署馆陶县训导。光绪丙戌进士(会试中式出黄思永房),官工部,历御史给事中(曾任巡城御史差),外放奉天锦州府知府,后辞官归里。就此推考,知其为陈恒庆(字子久)无疑。
印行者惟知清末言官有陈庆桂,而又误桂为溎,遂漫为题署,未免可笑。
此书记京朝故事、名人轶事、社会琐闻、乡里风土等,可多观,有价值之笔记也。其涉笔成趣处,想见藉文字诙谐以娱老之致。
清代书吏弄权,势成积重,弊薮即为利窟,京师书吏之多财者,富逾公卿,奢靡相尚,光绪间若户部银库吏史恩泽(字松泉)等,其尤著者也。陈氏所记云:“六部书吏之富,莫如户部之经承。有史松泉者,家赀数十万,其取利之法,每月外省解饷。必有费,兼有解汇票庄银券者,则仍暗存票庄生利,经承一任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