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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国史学史--金毓黻-第121页

华化,而终于北魏之完全屈服于吾国文化之下。是故所谓通史,即共通之历史,吾人于此可知所有专史之编著,虽完备异常,而在吾人之历史知识中,始终不肯留有或缺之部分,此不可或缺之部分非他,即吾人所谓通史者是也。其特性在描写具体之真相,叙述社会人群之行为与伟业,故通史之为物,无异一切专史之连锁,通史中之事实,无异专史申事实之配景。实际上此种共通事象之足以联络,或驾驭人类之特殊活动者,皆属影响及于大众,及足以变更一般状况之事实,因侵略或殖民而起之民族移动也,人口中心之创设也,人群一般制度之创造或变更也,皆其类也。政治史之重要以及通史中政治史所占之地位之特大,其故皆在于此(《通史新义》页一百四十七——一百四十八)。
何氏以鲁滨孙博士之说为基础,故甚重视通史,以为通史能说明共通之演化及特殊之变迁,而专史则不能也。第吾则谓通史、专史之分,则由比较而定,其范围之广狭,亦因所述之事实而定。例如《通志》,政治典章无所不包,不可不谓之通矣。而《通鉴》则专纪政治,《通典》、《通考》则专纪典章,取以衡之《通志》,则彼为通史,而此为专史矣。荀悦《汉纪》,袁宏《后汉纪》,仅纪前后汉之政治,仅当《通鉴》之一段,取以相校,则《通鉴》为通史,《汉纪》为专史矣。《读史方舆纪要》、《天下郡国利病书》,仅当《通典》之州郡典、《通考》之舆地考,取以相校,则《通典》、《通考》为通史,而《纪要》、《利病书》为专史矣。依此推之,则专之下又有专焉。前之号为专者,又含有通之性质,而相引至于无极矣,此以旧史为列者也。又如新著之文化史,本自通史划出而自为一部者也。然学术为文化之一部,乃自文化史而分为学术史,而文学史又为学术史之一部,诗史、词史又为文学史之一部,亦相引而至于无穷,文化史视通史为专;视学术史则为通,文学史视学术史为专,而视诗史、词史则为通,是通史、专史之名,时因比较而异,即通史、专史之分,既由比较而定也。大抵划通史之一部,以为专史,则其纪述必较通史为详,以此递推,则范围愈狭,记述亦愈详,《方舆纪要》之详于州郡典,《通典》之详于诸史之志,必不待言也。再自他一方言之,通史既划其若干部分,而属于专史,而同时复吸收其他部,以入通史范围之内,盖其吸收愈多,包蕴愈广,而通史乃得独成其大,且与专史,有两不相妨相得益彰之效,此即梁任公之所谓新史也。是故通史、专史之分,既由比较而定,则非一成不易之称,而通史之与专史,又非各立疆界,若胡越之相视。歧通史、专史而二之,固为治史者所不许,重视通史,而夷视专史,亦岂通人之见哉。
近人主造新史者,莫先于章太炎先生,曾于所著《訄书》中,撰《中国通史略例》,以见其旨,后改署《訄书》为《检论》,删去此篇,然其精言胜义,闳识孤怀,颇能发前人所未发,亦为后来论史者所不及。爰取其全文,迄录如左:
中国秦汉以降,史籍繁矣,纪、传、表、志,肇于史迁,编年建于荀悦,纪事本末作于袁枢,皆具体之记述,非抽象之原论,杜、马缀列典章,闿置方类,是近分析法矣。君卿评议简短,贵与持论鄙倍,二子优绌,诚巧历所不能计,然于演绎法皆未尽也。衡阳之圣,读《通鉴》、《宋史》而造论,最为雅驯,其法亦近演绎,乃其文辩反覆,而辞无组织,譬诸织女,终日七襄不成报章也。若至社会政法盛衰蕃变之所原,斯人暗焉不昭矣。王、钱诸彦,昧其本干,攻其条末,岂无识大,犹愧贤者,今修《中国通史》约之百卷,鎔冶哲理,以祛逐末之陋,鉤汲眢沈,以振墨守之惑,庶几异夫策缝计簿相斫书之为者矣。
西方作史,多分时代,中国则惟书志为贵,分析事类,不以时代封画,二者亦互为经纬也。彪蒙之用,斯在扬榷大端,令知古今进化之轨而已,故分时者,适于学校教科,至乃精研条列,各为科目,使一事之文野,一物之进退,皆可以比较得之,此分类者,为成学讨论作。亦犹志方舆者,或主郡国,则山水因以附见,其所起讫,无必致详,或主山川,记一山必尽其脉带,述一水必穷其出入,是宁能以郡国封限矣。昔渔仲粗觕,用意犹在诸略,今亦循其义法,改命曰典,盖华峤之故名也。
诸典所述,多近制度,及夫人事纷纭,非制度所能限,然其系于社会兴废,国力强弱,非眇末也。会稽章氏谓,后人作史,当兼采《尚书》体例,金滕顾命,就一事以详始卒,机仲之纪事本末,可谓冥合自然,亦大势所趋,不得不尔也。故复略举人事,论纂十篇,命之曰记。
西方言社会学者,有静社会学、动社会学二种,静以藏往,动以知来,通史亦然,有典则人文略备,推迹古近,足以藏往矣。若其振厉士气,令人观感,不能无待纪传,今为《考纪》、《别录》数篇,非有关于政法、学术、种族、风教四端者,虽明若文、景,贤差房、魏,暴若胡亥,奸若林甫,一切不得入录,独列帝王师相二表而已。昔承祚作《益部耆旧传》,胪举蜀才,不遺小大,及为《蜀志》,则列传亡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