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泰山刻石十有二家也;五典者五帝之册;八索者以绳索为编,外史所谓三皇五帝之书。吾考三皇之书,既由后人仰录,且不传已久,可弗置论。今《尚书》有《尧典》,当为五典之一,或疑其文字不古,岂亦由后人仰录使然欤 要为古代之典籍,而具史之一体者。今所传之三坟,既属伪作,自《尧典》外,其他亦无考。故榷论吾国古代之史籍,应自《尚书》、《春秋》二书始。
章学诚云:“六经皆史也。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龚自珍亦云:“六经者,周史之宗子也。易也者,卜筮之史也;书也者,记言之史也;春秋也者,记动之史也;风也者,史所采于民而编之竹帛付之司乐者也;雅颂也者,史所采于士大夫也;礼也者,一代之律令,史职藏之故府,而时以诏王者也。故曰五经者周史之大宗也。”(《古史钩沈论》)夫古人之典籍,掌于百司之史,前已言之。掌于史官之典籍,不得概名为史,左史记言,言为《尚书》,右史记事,事为《春秋》,《尚书》、《春秋》之为史,不待言矣。古人之于礼,实兼法而言。《周礼》所记为典章制度,一称《经礼》;《仪礼》所记,为节文仪注,一称《曲礼》;《礼记》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是其证也。《周礼》本名《周官》,一称《周官经》,所载成周之官制,实为一代之法典,可比于后代之《唐六典》,前汉之末,乃有《周礼》之名,自周以来,有吉、凶、军、嘉、宾之五礼,而唐有《开元礼》,宋有《政和五礼》,而溯其源多本于《仪礼》及大戴、小戴二记,合以《周礼》,可称“四礼”。研其因革损益,是为典礼之史,如《通典》、《文献通考》、《五礼通考》诸书是,而非谓《周礼》、《仪礼》为史。此其一也。近人之言研古史者,谓《毛诗》所载玄鸟、长发、生民、公刘等篇,为殷周时代之史诗。所谓史诗者,即以史事寓于韵语之中也。以今语言之,可谓史诗为史料。然《诗》三百篇中,如此类者甚少,与其谓《诗》三百篇为史,无宁谓为古诗之总集。此其二也。(王通谓《诗》与《尚书》、《春秋》同出于史,即诗为史官所采之意)若夫《易》为卜筮之书,尤远于史。古人以祝卜与史并言。故《周礼》以大史侪于大卜大祝之列,而《易》亦掌于大卜。韩宣子聘于鲁,观于大史氏,见《易象》与《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此谓《易象》、《春秋》俱为古典,掌于大史氏,而未尝谓《易》为史。此其三也。龚氏之论《诗》、《礼》,不过谓为史官所掌。其谓《易》为卜筮之史,则殊涉牵强,未为得实。故以严格论之,不惟《易》、《诗》非史,即《官礼》之属于政典者,亦不得与《尚书》、《春秋》比。依章氏所说,若谓《周礼》、《仪礼》为先王之政典,则无可议,《易》与《诗》无与于制度,谓之政典尚不可,况谓之为史哉。龚自珍又云:诸子也者,周史之支孽小宗也(《古史钩沈论》),张尔田本之,以作《史微》,乃云,不惟六经皆史,诸子亦史之支与流裔也。近人刘师培亦云九流学术皆源于史,江瑔本之,乃作《百家之学俱源于史》一文。然考其所引之证,皆缘古代典籍概掌于史为说。古人学不下于庶民,士夫必从史官而学,史官指人而言,尚非谓记事记言之史。六经掌于百司之史,而谓之为史,诸子之学。由从学史官而得畅其流,而于所撰之书,亦被以史称,则古史之范围,何其漫无纪极耶 兹论古史,壹以《尚书》、《春秋》为断,其他诸经及诸子,皆不得谓之为史。
《史记 孔子世家》谓: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尚书》,是即《尚书》之所由作也。或谓孔子观书于周室,得虞、夏、商、周四代之典,乃删去其重者,定为百篇 。孔子删书之说,亦见《书纬》 ,而今人多不之信。王充云:“《尚书》者,上古帝王之书,或以为上所为,下所书,故谓之《尚书》。”(《论衡 正说》)王肃云:“上所言,下为史所书,故曰《尚书》。”(《史通 六家篇》引)此又《尚书》之所以名也。盖自司马迁、班彪之伦,咸谓虞夏之世已有史官,故《书》有《尧典》、《禹贡》诸篇,皆当代史官之所记;而或以为悉由后人仰录,亦疑莫能明也。今本《尚书》凡五十六篇,其中真伪参半,据清代学者考定,只有伏生口授之二十八篇为真,谓之《今文尚书》;此外之二十余篇,则谓之《伪古文尚书》;而《今本尚书》之《孔传》亦为伪作,称为《伪孔传》。今考二十八篇中之《盘庚》,唐人称为诘曲聱牙者,实为殷代之古文。证以晚近所出之甲骨文,辞句相类,益为可信。而周代之诸诰亦不易读,盖古今语法文法不同之故。或以《尧典》、《禹贡》、《甘誓》、《汤誓》四篇,皆在《盘庚》之前,而文辞易解,疑为伪作,此殊不然。试证以周秦古书,屡见称引,岂有古人未疑其伪,而今人能断其为伪者 与其直断为伪,以邻于妄,何若谓为后人追记之为得哉。章学诚之论《书教》则云:“后来纪事本末一体,实出于《尚书》,《尚书》之中如《金縢》、《顾命》,皆具一人一事之本末,实为古史之具体而微者。”其说是也。古人尝谓《尚书》为记言之史矣,今考《尚书》诸诰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