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今天的地质学识推,是可以充分说明的。那就是四川盆地原就是几千万年前海底沈积的地层,土壤里原就含有盐分。表层经几千万年雨水及江河的洗涤,丧失了盐分,下层土内必然还保存得有,人工挖个深坑,汲取含盐较多的水煎煮,会能得盐。李冰是个具有科学头脑的人,他只须看见盐泉是从地下冒出的,从溪河深陷处冒出的更多,他就相信地层下部有盐,挖深坑就可能遇着盐泉。依他设想做去,果然在广都县的龙泉山脉部分取得食盐了。后来陆续在总冈山脉北侧(蒲江盐井)、火井槽山谷(火井)和龙门山脉南侧(什邡盐井)等处取得了同样的效果。并且坑愈深的盐愈多。着名的陵井(今仁寿县)、牛鞞井(简阳县)、富世井(富顺县),有发展到三十多丈深的,产盐量也与巴东盐井相当,蜀地食盐从而可以自给。再发展到唐末宋初发明了竹筒井,汲取百丈以下的盐层溶水,蜀地产盐量遂远远超过巴东各盐泉,于是湖湘、黔沅、陕南、甘南行盐之利,皆为井盐所夺。巴东泉盐退至全国产盐的末位,巫臷文化与巴楚文化亦即成为博物馆里的陈列品了。
任何事物,都各自有其发生、发展、壮盛、衰老与息灭之时。食盐在人类社会发展各阶段里的重要性,不能例外。当其在人类初生阶段,尚未知有食盐这一物品时,只能向兽肉、鱼介、草木等食品中取得盐分。但一经发现食盐以后,便会使它成为人类生活不可一日离开的商品。产盐之地,便会成为最繁荣、最富裕和文化最高的核心地位。在原始社会阶段,这是衡量社会程度的重要条件。离开这个条件去研究原始社会,那就会如盲人扪象一样,无法认识原始社会的真面目。也只如沿海步行考察,没有舟楫帮助,之不可能认识海洋的真貌是一样徒劳无功的。
然而,食盐是遇水就溶化的。积年水气也能使它解化消失,研究上古人类生活的历史学者,不可能从人类遗址中发见盐的作用。因而直至今天,从事地下发掘的考古学者,除在封建社会遗址中发觉有盐字殉葬品外,没有在原始社会遗址中找到盐来。从而轻易地抹煞了这一重要因素。这乃是考古学史上最大的遗憾!
使我开始注意这一问题的启发者,是近年在巫山县大溪沟考古发掘中,发现旧、新石器时代的墓葬里,每有大量的鱼骨。我想:鱼是易腐之物,鲜鱼死去两三天便会发臭腐烂,非用盐腌制,不可用于殉葬。大量鱼骨,等于葬时大量使用了食盐。解放前,许多边远地区,盐价高得难于想像。例如宝兴县尧碛区杨文成同志谈:「解放前,三斗粮兑一斤盐。」(现在一斗粮兑十几斤盐)。我又曾见汉中子午谷地区,几于人人都长有喉瘿。据说:「唯食四川井盐可治,但无力购得。」可知用大量食盐腌鱼殉葬,是只有巫臷之民才能做到的。大溪沟在瞿唐峡口,东循江一百里至巫山峡口。巫溪在此合江。我与四川博物馆王家佑同志商讨,认为大溪沟是「臷溪沟」音变。从至之音,皆具岱音。此地是与巫溪盐泉区同在一个峡江内的自然区。正是巫臷文化的核心地区。他们是食盐有余的。所以稍有地位的人,都能用大量的盐腌鱼殉葬。
瞿唐峡直长三十里,在巫臷上游。巫峡直长百余里,在巫臷下游。两座绝峡封锁着巫臷地区。其北是大巴山,其南七岳,帮助了封锁。只缘下水行盐较易,故两湖盆地自夏代的巴族,到周代的荆楚,都只能吃巫盐。行船,非巫臷人的长技,故他必须使用善于行水的巴族为之行盐。巴族亦藉行盐行之便,笼络得四川盆地的农牧民族,从而建成巴国。巴国日强,逐步吞并了巫臷,专有巴东盐泉之利,在春秋初年楚国也是听命于巴的。但其时沿海盐业渐兴,东楚的人不吃巫盐。所以楚襄王与考烈王在丧失巫黔中后,都向东楚奔迁。但巴、蜀、汉中与南郡的人却不能不食巴盐。所以秦楚都拚命争夺这一产盐地区。这是巴东泉盐的壮盛时代。它与河东解池是一样,从发生到壮盛,大约经过了一万年的时间。由于四周多种新兴产盐区的发展竞争,使盛极一时的解池和巴东盐利,显得日就衰老了。解池受到了海盐,内陆池盐如河套的花马池,宁夏的吉兰泰盐池,西海的茶卡盐池和冀北的多伦等池盐的竞争,丧失了统治地位。巴东泉盐,则大大受到了蜀地井盐的影响,退到从属地位来。但他们还不至于消灭。因为至少还有一部分人需要他。
若还到了社会进化到交通便利,运费接近于零时,可以肯定他们都会要消灭。因为成本愈显得太大了,应该让位给不费大力就扫起来的海盐,和西北高原中盐湖遗迹的岩盐。纵使他们存在,也只能作为化学工厂的原料,而不是以食盐作为商品出售。这也是经济规律决定了的。
盐这个字,就文字发展的历史说来,是最晚出的。可能是周代才有,殷商年代都还没有。
那末,周代以前已经有食盐了么?有,又怎样称呼,怎样写法呢?我还不能解答这一问题,只可能提出几条研究线索。
第一个,考虑到卤字。这个字,殷墟甲骨已经有了。我请教过川大伍仕谦先生,他说:「像●盛●中。●,盛器也。●,盐屑也。」我相信此解正确。因为原始人类是只有皮袋盛屑物。不过仍怀疑最古盐字作※,不作●。因为米粟的米,作正十字加●,表示分享农业劳动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