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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栾城集-宋-苏辙-第78页

》至《秦誓》而得之,曰:“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夫昔之为此言者,盖亦已知之矣。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此三人者,秦之豪俊有决之士。而百里奚、蹇叔子,此秦之所谓老耄而不武者也。穆公欲袭郑,孟明以为可,而蹇叔以为不可,则蹇叔之说无乃远于事情而近于怯哉。然而要其成败得失之终而责其思虑之长短,则蹇叔不可谓迂,而孟明不可谓是也。故曰:“如有一介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嗟夫!穆公至此而后知蹇叔之非庸人欤?今夫立于百官之上而宰天下之事者,亦何以其他技为哉!温良博爱而能容天下之士,斯可矣。往者辙之东游,而明公适为京兆。当此之时,明公之声上震于朝廷而下慑于闾里,行道之人为之不敢妄视,盗贼屏息而不作,可谓才有余矣。然至于参决大政而日韬其光,务为敦厚,不欲以才盖天下。上承二公,下拊百官,周旋揖让,而士大夫莫不雍容和穆以相与也。嗟夫!明公何以及此哉!辙,西蜀之匹夫,往年偶以进士得与一命之爵,今将为吏崤黾之间,闲居无事,闻天子举直言之士,而世之君子以其山林朴野之人不知朝廷之忌讳,其中无所隐蔽,故以应诏。而辙也,复不自度量而言当世之事,亦不敢为莽卤不详之说,其言语文章,虽无以过人,而其所认说,乃有矫拂切直之过。窃独悲古者深言之人,遭时之不祥,一有所触,而其言不复见录于世。方今群公在朝,以君子长者自处,而优容天下彦圣有技之士,士之有言者,可以安意肆志而无患,然后知士之生于今者之为幸;而辙亦幸者之一人也。素所为文,家贫不能尽致,有《历代论》十二篇,上自三王而下至于五代,治乱兴衰之际可以概见,于此观其略可也。
【上两制诸公书】
辙读书至于诸子百家纷纭同异之辩,后世工巧组绣钻研离析之学,盖尝喟然太息,以为圣人之道,譬如山海薮泽之奥,人之入于其中者,莫不皆得其所欲,充足饱满,各自以为有余,而无慕乎其外。今夫班输、共工,旦而操斧斤以游其丛林,取其大者以为楹,小者为桷,圆者以为轮,挺者以为轴,长者扰云霓,短者蔽牛马,大者拥丘陵,小者伏蓁莽,芟夷蹶取,皆自以为尽山林之奇怪矣。而猎夫渔师,结网聚饵,左强弓,右毒矢,陆攻则毙象犀,水伐则执鲛它,熊罴虎豹之皮毛,鼋龟犀兕之骨革,上尽飞鸟,下及走兽昆虫之类,纷纷籍籍,折翅捩足,鳞鬣委顿,纵横满前,肉登鼎俎,膏润砧几,皮革齿骨,披裂四出,被于器用。求珠之工,随侯夜光,间以比,磊落的历,充满其家。求金之工,辉赫晃荡,铿锵交戛,遍为天下冠冕佩带饮食之饰。此数者皆自以为能尽山海之珍,然山海之藏,终满而莫见其尽。昔者夫子及其生而从之游者,盖三千余人。是三千人者,莫不皆有得于其师,是以从之周旋奔走,逐于宋、鲁,饥饿于陈、蔡,困厄而莫有去之者,是诚有得乎尔也。盖颜渊见于夫子,出而告人曰:“吾能知之。”子路、子贡、冉有出而告人亦曰:“吾知之。”下而至于邦巽、孔忠、公西舆、公西箴,此数子者,门人之下第者也,窃窥于道德之光华,而有闻于议论之末,皆以自得于一世。其后田子方、段干木之徒,讲之不详,乃窃以为虚无淡泊之说。而吴起、禽滑■之类,又以猖狂于战国。盖夫子之道,分散四布,后之人得其遗波余泽者至于如此。而扬朱、墨翟、庄周、邹衍、田骈、慎到、韩非、申不害之徒,又不见夫子之大道,皇皇惑乱,譬如陷于大泽之陂,荆榛棘茨,蹊隧灭绝,求以自致于通衢而不可得,乃妄冒蒺藜,蹈崖谷,崎岖缭绕,而不能自止。何者?彼亦自以为己之得之也。辙尝怪古之圣人,既已知之矣,而不遂以明告天下而著之六经。六经之说皆微见其端,而非所以破天下之疑惑,使之一见而寤者,是以世之君子纷纷至此而不可执也。今夫《易》者,圣人之所以尽天下刚柔喜怒之情、勇敢畏惧之性,而寓之八物。因八物之相遇,吉凶得失之际,以教天下之趋利避害,盖亦如是而已。而世之说者,王氏、韩氏至以老子之虚无,京房、焦贡至以阴阳灾异之数。言《诗》者不言咏歌勤苦酒食燕乐之际,极欢极戚而不违于道,而言五际子午卯酉之事。言《书》者不言其君臣之欢,吁俞嗟叹,有以深感天下,而论其《费誓》、《秦誓》之不当作也。夫孔子岂不知后世之至此极欤?其意以为后之学者,无所据依感发以自尽其才,是以设为六经而使之求之。盖又欲其深思而得之也,是以不为明著其说,使天下各以其所长而求之。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子贡亦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使仁者效其仁,智者效其智,大者推明其大,而不遗其小,小者乐致其小,以自附于大,各因其才而尽其力,以求其至微至密之地,则天下将有终身校其说而无倦者矣。至于后世不明其意,患乎异说之多而学者之难明也,于是举圣人之微言而折之以一人之私意,而传疏之学横放于天下,由是学者愈怠,而圣人之说益以不明。今夫使天下之人因说者之异同,得以纵观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