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辩其是非,论其可否,推其精粗,而后至于微密之际,则讲之当益深,守之当益固。《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昔者辙之始学也,得一书,伏而读之,不求其博,而惟其书之知,求之而莫得,则反复而思之,至于终日而莫见,而后退而求其得。何者?惧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坚也。及既长,乃观百家之书,从横颠倒,可喜可愕,无所不读,泛然无所适从。盖晚而读《孟子》,而后遍观乎百家而不乱也。而世之言者曰:学者不可以读天下之杂说,不幸而见之,则小道异术将乘间而入于其中。虽扬雄尚然曰:“吾不观非圣之书。”以为世之贤人所以自养其心者,如人之弱子幼弟不当出而置之于纷华杂扰之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古之所谓知道者,邪词入之而不能荡,讠皮词犯之而不能诈,爵禄不能使之骄,贫贱不能使之辱。如使深居自闭于闺闼之中,兀然颓然而曰“知道知道”云者,此乃所谓腐儒者也。古者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是君子之所不为也。而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而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夫伯夷、柳下惠,是君子之所不为,而不弃于孔子,此孟子所谓孔子集大成者也。至于孟子,恶乡原之败俗,而知於陵仲子之不可常也,美禹、稷之汲汲于天下,而知颜氏子自乐之非固也,知天下之诸侯其所取之为盗,而知王者之不必尽诛也,知贤者之不可召,而知召之役之为义也。故士之言学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今辙山林之匹夫,其才术技艺无以大过于中人,而何敢自附于孟子?然其所以泛观天下之异说,三代以来,兴亡治乱之际,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盖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今年春,天子将求直言之士,而辙适来调官京师,舍人杨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荐之,俾与明诏之末。伏惟执事方今之伟人、而朝之名卿也,其德业之所服,声华之所耀,孰不欲一见以效薄技于左右?夫其五十篇之文,从中而下,则执事亦既见之矣。是以不敢复以为献,姑述其所以为学之道,而执事试观焉。
【上刘长安书】
辙闻之:物之所受于天者异,则其自处必高,自处既高,则必然有所不合于世俗。盖猛虎处于深山,向风长鸣,则百兽震恐而不敢出。松柏生于高冈,散柯布叶而草木为之不殖。非吾则尔拒,而尔则不吾抗也。故夫才不同则无朋,而势远绝则失众,才高者身之累也,势异者众之弃也。昔者伯夷、叔齐已尝试之矣,与其乡人立,以其冠之不正也,舍而去之。夫以其冠之不正也,舍之而去,则天下无乃无可与共处者耶?举天下而无可与共处,则是其势岂可以久也?苟其势不可以久,则吾无乃亦将病之,与其病而后反也,不若其素与之之为善也。伯夷、叔齐惟其往而不反,是以为天下之弃人也。以伯夷之不吾屑而弃伯夷者,是固天下之罪矣。而以吾之洁清而不屑天下,是伯夷亦有过耳。古语有之曰:“大辩若讷,大巧若拙。”何者?惧天下之以吾辩而以辩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故以拙养巧,以讷养辩,此又非独善保身也,亦将以使天下之不吾忌,而其道可长久也。今夫天下之士,辙已略观之矣:于此有所不足,则于彼有所长;于此有所蔽,则于彼有所见。其势然矣。仄闻执事之风,明俊雄辩,天下无有敌者,而高亮刚果,士之进于前者,莫不振栗而自失,退而仰望才业之辉光,莫不逡巡而自愧。盖天下之士已大服矣,而辙愿执事有以少下之,使天下乐进于前而无恐,而辙亦得进见左右,以听议论之末。幸幸甚甚。
【答徐州陈师仲书二首】
辙白陈君足下:去年辙从家兄游徐州,君兄弟始以客来见,一揖而退,漠然不知君之胸中也。既而闻之君之乡人,君力学行义,不妄交游,既已中心异之。及来南京,又辱以所为文为赠,读之然以清,追慕古人而无意于世俗。心虽爱之,然亦忧君之以是困于今世也。今年春,君西游,谋所以葬先子于朋友。既而东归,贫不克举。书来告曰:将改卜七月,且问所以为葬。嗟夫!辙固知君之至于此也,以若所为行求今之人,则其困也固宜。虽然,子而固子之守,尽子之有,敛手足形还葬。此则曾子之所以葬其亲也,而何病?《诗》云:“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有欲救之心,而力不赡,愧实在我,而子何病?今既七月矣,惟自勉以礼。不宣,辙白。
○其二
蒙惠书论诗,许以五百篇为惠。既知所从学诗之人,又知所以作诗之意。五百篇虽未至,然见此书,已与见诗无异矣。应掾言迫于解舟,有书不能尽取,即此诗是耶?辙少好为诗,与家兄子瞻所为,多少略相若也。子瞻既已得罪,辙亦不复作诗。然今世士大夫,亦自不喜为诗,以诗名世者,盖无几人,间有作者,尤足贵也。故仆每得其所为,辄讽咏终日,譬如新病喑人,口不复歌,闻有歌者,犹能手足舞蹈,以自慰释。足下尚能以五百篇见惠耶?苟有以慰我,不必矜自口出也。
【答黄庭坚书】
辙之不肖,何足以求交于鲁直?然家兄子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