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榖小胥,出入人性命,颠倒埋没,使簿书条令不可究知,得财买大第豪奴,如公侯家。大吏有权力,能开库取公钱,缘意恣为,人不敢言。是此数者,心自知其罪,皆捐己奉佛以求救,月日积久,曰:“我罪如是,贵富如所求,是佛能灭吾罪,复能以福与吾也。”有罪罪灭,无福福至,生人唯罪福耳,虽田妇稚子,知所趋避。今权归于佛,买福卖罪,如持左契,交手相付。至有穷民,啼一稚子,无以与哺,得百钱,必召一僧饭之,冀佛之助,一日获福。若如此,虽举寰海内尽为寺与僧,不足怪也。屋壁绣纹可矣,为金枝扶疏,擎千万佛;僧为具味饭之可矣,饭讫持钱与之。不大、不壮、不髙、不多、不珍奇瓌怪为忧,无有人力可及而不为者。
晋,覇主也,一铜鞮宫之衰弱,诸侯不肯来盟,今天下能如几晋,凡几千铜鞮,人得不因哉?文宗皇帝尝语宰相曰:“古者三人共食一农人,今加兵、佛,一农人乃为五人所食,其间吾民尤困于佛。”帝念其本牢根大,不能果去之。
武宗皇帝始即位,独奋怒曰:“穷吾天下,佛也。”始去其山台野邑,四万所冠其徒,几至十万人。后至会昌五年,始命西京留佛寺四,僧唯十人;东京二寺。天下所谓节度观察,同、华、汝三十四治所,得留一寺,僧准西京数,其它刺史州不得有寺。出四御史缕行天下以督之,御史乘驿未出关,天下寺至于屋基耕而刓之。凡除寺四千六百,僧尼笄冠二十六万五百,其奴婢十五万,良人技附为使令者,陪笄冠之数,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口率与百亩,编入农籍。其余贱取民直,归于有司,寺材州县得以恣新其公署传舍。
今天子即位,诏曰:“佛尚不杀而仁,且来中国久,亦可助以为冶。天下州率与二寺,用齿衰男女为其徒,各止三十人,两京数倍其四五焉。”着为定令,以徇其习,且使后世不得复加也。
赵郡李子烈播,立朝名人也。自尚书比部郎中出为钱塘。钱塘于江南,繁大雅亚吴郡,子烈少游其地,委曲知其俗蠧人者,剔削根节,断其脉络,不数月人随化之。三笺干丞相云:“涛壊人居,不一焊锢,败侵不休。”诏与钱二千万,筑长堤,以为数十年计,人益安喜。子烈曰:“吴、越古今多文士,来吾郡游,登楼倚轩,莫不飘然而増思。吾郡之江山甲于天下,信然也。佛炽害中国六百岁,生见圣人,一挥而几夷之,今不取其寺材立亭胜地,以彰圣人之功,使文士歌诗之,后必有指吾而骂者。”乃作南亭,在城东南隅,宏大焕显,工施手目,髪匀肉均,牙滑而无遗巧矣。江平入天,越峯如髻,越树如髪,孤帆白鸟,点尽上凝。在半夜酒余,倚老松,坐怪石,殷殷潮声,起于月外。
东闽、两越,宦游善地也。天下名士多往之。予知百数十年后,登南亭者,念仁圣天子之神功矣,美子烈之旨迹。覩南亭千万状,吟不辞已;四时千万状,吟不能去。作为歌诗,次之于后,不知几千百人矣。
池州造刻漏记
百刻短长,取于口不取于数,天下多是也。某大和三年,佐沈吏部江西府。暇日,公与宾吏环城见铜壷银箭,律如古法,曰建中时嗣曹王皋命处士王易简为之。公曰:“湖南府亦曹王命处士所为也。”后二年,公移鎭宣城,王处士尚存,因命工就京师授其术,创置于城府。其为童时,王处士年七十,常来某家,精大演数与杂机巧,识地有泉,凿必涌起,韩文公多与之游。大和四年,某自宣城使于京师,处士年余九十,精神不衰。某拜于床下,言及刻漏,因图授之。会昌五年歳次乙丑夏四月,始造于城南门楼。京兆杜某记。
池州重起萧丞相楼记
萧丞相为刺史时,树楼于大厅西北隅,上藏《九经》书,下为刺史便厅事,大历十年乙卯建。会昌四年甲子摧,木悉朽坏,无一可取者。刺史李方玄具材,刺史杜牧命工,南北溜相距五十六尺,东西四十五尺,十六柱,三百七十六椽,上下凡十二间,上有其三焉,皆仍旧制。以会昌五年五月毕,自初至再,凡七十一年。丞相讳复,实相徳宗皇帝焉。京兆杜某记。
同州澄城县户工仓尉厅壁记
县之所重,其举秀贡贤也。今之自外诸侯之儒者,旷不能升一人,况尉乎?次乃户税而已。《史记河渠书》曰:“自征引洛水至商颜下商颜,山名。凿井深者四十余丈。”即此地也。征者俗讹为“澄”耳。其地西北山环之,县境笼其趾,沙石相礴,岁雨如注,他皆淫灔不测,征之土适润,苗则大获。天或旬而不雨,民则蒿然,四望失矣。是以年多薄,复絶丝麻蓝菓之饶,固无豪族富室,大抵民戸高下相差埒。然岁入官赋,未尝期表鞭一人。因征其来由,耆老咸曰:“西四十里即畿郊也,至如禁司东西军,禽坊龙廐,彩工梓匠,善声巧手之徒,第番上下,互来进取,挟公为首缘,以一括十。民之晨炊夜舂,岁时不敢尝,悉以仰奉,父伏子走,尚不能 当其意,往往撃辱而去。长吏固不敢援,复况其养秩安禄者邪?加以御女官多,盘冗其间,递相占附比急,热如手足,自丞相、御史咸不能与之角逐,县令固无有为也。非豪吏真工联纽相姻戚者,率率解去,是以县赋益逋。征民幸脱此苦者,盖以西有通涧巨壑,叉牙交吞,小山峭径,驰鞍马、张机罝者,不便于此,是以絶迹不到。兼之土田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