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当先读孔子之书,俟心通德纯,而后可以观子史。学者道心未明而读非圣之书,溺心于似是而非之言,终其身汨汨,良可念矣。孔子之言奚可不精而思之,熟而复之?今孔子之言出于学者之所记录,[犹][注:据慈湖遗书补]或失真,况于非圣人之书,其害道者多欤!
孔丛子「心之精神是谓圣」,此非孔子之言也。若然,则是知觉运动、蠢动含灵皆精神也,运水搬柴皆佛性也。慈湖何以读非圣之书而不精择之甚乎?知言是头一著事,岂宜草草?岂谓俟心信道明然后读书乎?
非圣人之言,知道者寡,知道者而不尽其言,犹足以害道。然则以害道之言满天下,不害道之言甚无几,学者不宜泛观,必遭误惑。
请慈湖以此自反可也。
百圣传授唯曰一中,初疑其肤近,疑其庸,又疑其若未免乎意,而百圣一辞,莫知其所为。一日觉之,百圣之切谕明告,诚无以易斯。人心即道,故大舜曰「道心」,本无可疑,意起而昏,为非为僻,始知其有学者亦意起,又从而过之,凡思凡为,皆离皆非。
一中岂云肤庸?惟人心即道、即心见性成佛,为可疑尔。
学者通患,在思虑议论之多,而不行孔子忠信笃敬之训。
句句似是,然而不同。
学者初觉纵心所之无不元妙,往往遂足,不知进学,而旧习遽难消,未能念念不动,但谓此道无所复用其思为,虽自觉有过而不用其力,虚度岁月,终未造精一之地。日用云为,自谓变化,虽动而非动,正犹流水日夜不息,不值石险,流形不露,如澄沚不动而实流行。予自三十有二微觉已后,正堕斯病,后十余年,念年迈而德不进,殊为大害,偶得古圣遗训,谓学道之初,系心一致,久而精(纵)[纯][注:据慈湖遗书],思为自泯。予始敢观省,果觉微进,后又于梦中获古圣面训,谓简未离意象,觉而益通,纵所思为,全体全妙,其改过也,不动而自泯,泯然无际,不可以动静言。于是益信孔子学不厌,乃是知及之已后事,是谓用力于知者,虽动而得不动之妙,终未及仁者常觉、常明、常不动之为至静。
不用思为,恐此患终不免。惟不知从事于勿忘勿助之间,岂得中正之路!说静便不是,终是说梦。
程伯淳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若如或者以清虚一大为天道,此乃以器言,而非道也。」伯淳断然谓「以清虚一大为天道」为以器言,甚善,非知道者岂能道此?然未能见易大传「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非圣人之言,随世俗流传而遂信此,亦有此未至。
未知一形字通上下言,又未知道亦器,器亦道,而肆意非圣人之言,皆属妄而不自知也。且又以明道之言传差了。
濂溪通书亦尚有疵,自明乎道者观之,可以一见,决不劳多议。今自二程尊师之,其书盛行于天下,不得已姑指众人之所未晓者言之。濂溪曰:「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于天下至一之中,忽起通复之异说,穿凿为甚。又曰:「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异哉!裂一道而三之,诚未始不精,何必更精!诚即神,神即几,或曰诚,或曰神,或曰几,皆所以明道心之妙。如言玉之莹,又言其白,又言其润,非有三物。人之道心未尝不诚,未尝不神,其动之始曰几,此万古人心之所同,非圣人独有之。今周子又谓「诚、神、几」,曰「圣人」,是谓众人无之,此正孟子所谓:「谓其君不能者,是贼其君者也,谓其民不能者,是贼其民者也。」孔子明道,未尝有精粗之论,乃起于(以)[注:据慈湖遗书删]后学之意说,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为是之类也。周子又曰:「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彼,诚动于此。」吁!洪范惟言思,未尝言无思,而濂溪必取乎无思者,是犹未识乎思也。「思曰睿」,明乎思,未尝不睿,未尝不妙,未尝不神,此不可以有无解,何复取乎无思哉!离思而取无思,是犹未悟百姓日用之即道也。孔子曰:「何莫由斯道也。」周子犹未悟思之即道,思之即无思也,况又裂几于彼,裂诚于此,至一之中而强分裂之,殊为害道。
周子言诚则自精,神则自应,几则自微,诚、神、几非三事,只是一物,必三言而后尽。慈湖看错了,便疑周子以自高,此非私意乎!元、亨、利、贞分通复,比类言之以晓人尔。易系辞如此者甚多,其实一理也,何害道之有?
横渠牖铭云:「居则存其心,曰:(有)[存][注:据慈湖遗书改]否?继否?无意否?」张子则勤矣,不草草矣,惜乎其未解,解者不如此。曾子之日三省异乎是矣。曾子之省,不过不忠、不信、传授弟子而虑未尝习之道,皆芸苗改过,未尝助长。如横渠乃揠苗助长之学也。化者自化,岂容问耶?自省本心者自无意,意岂屡省之所能无耶?自省其本心者,自未始有间断,何患乎不继耶?尧、舜虽有惟精惟一之功,要非继续之所可言。孟子之存心,又岂横渠之所云?欲存愈不存,欲继愈不继,欲化愈不化,欲无意愈不已。(不省已)[注:据慈湖遗书删]不省吾心自善,吾心自神,吾心自寂然不动,自无体,则无体、无始终,继不足以言之,云为变化自不凝滞,自不可至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