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重之《解字》,诋羲之为俗书,于詹、姜乎何有?繇君子观之,讹谬成种,迷妄相仍,书学亡而书法亦弊。曾不如詹、姜佐史之笔,犹庶几乎六书之彖特,分隶之蜾蠃也。立乎今日,以指国初,制度文章,莫不有高曾规矩之叹,岂独翰墨一小技哉!后汉宦者汝阳李巡白灵帝与诸儒共刻《五经》文于石,于是诏蔡邕等正其文字。自后《五经》一定,熹平之刻石经,儒林传之以为美谭,而不知其原本于巡也。刘君博学多览,精研六书,表章希元之书为后生楷则,其亦有汝阳之志乎?呜呼!世之学士大夫,亦可以劝矣。
(书中书科书卷后)
今人书法多涂雅结蚓。又每自书所为诗文,往往如鸟言鬼语,使人展卷茫然,不可别识。昔人诗云:“醉来黑漆屏风上,草写卢仝《月蚀诗》。”良可一笑也。此卷皆宣、政间书史之笔,遒谨可观。且所书皆古人诗文,偶一展玩,如人当裸裎同浴时,忽见抠衣整冠者,不觉为洒然变色易容。於乎!此亦可以观世矣。
◎跋董玄宰与冯开之尺牍
冯祭酒开之先生,得王右丞《江山霁雪图》,藏┑快雪堂,为生平鉴赏之冠。董玄宰在史馆,诒书借阅。祭酒于三千里外咸寄,经年而后归。祭酒之孙研祥以玄宰借画手书装潢成册,而属余志之。
神宗时,海内承平,士大夫回翔馆阁,以文章翰墨相娱乐。牙签玉轴希有难得之物,一夫怀挟提挈,负之而趋,往复四千里,如堂过庭。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呜呼!此岂独词林之嘉话、艺苑之美谭哉!祭酒殁,此卷为新安富人购去,烟云笔墨,堕落铜山钱库中三十余年。余游黄山,始赎而出之。如丰城神物,一旦出于狱底。二公有灵,当为此卷一鼓掌也。
(跋董玄宰书少陵诗卷)
陶仲璞守宝庆,强项执法,获罪岷藩,罢官还滇南。舟中无长物,惟董宗伯所书《少陵诗》一卷,是其生平所宝爱者。藏┑箧衍,出入怀袖。郁林太守以廉石压载,以此方之,彼为笨伯矣。宋人有渡江遇风者,悉索舟中宝玩畀之。风益急,最后以黄鲁直书扇投之,立止。江神故具眼如此。其视此卷,安知不宝重于南金大贝乎?仲璞其善藏之。
(题长蘅画)
长蘅每语余:“精舍轻舟,晴窗净几,看孟阳吟诗作画,此吾生平第一快事也。”余笑曰:“吾却有二快,兼看兄与孟阳耳。”长蘅没后七年,从昭彦见此幅,为之慨然。遂题数语,使后之观者,不独赏绘事之妙,亦知其虚怀好善,不自以为能事,真有前辈风流也。乙亥新秋日题。
◎题刘媛画大士册子
吴道子画佛,昔人以为神授。今观刘媛所画大士,岂亦所谓梦作飞仙,觉来落笔者耶?沈生乃得此嘉耦,岂非宿缘?萼绿华降羊权,南岳夫人曰:“冥期数感,亦有偶对之名耳。”东坡云:“羊生得妻如得风,握手一笑未为辱。”殆谓沈生夫妇也。
(跋《一笑散》)
此书传自秦酉岩氏,秦疑为康浒西之笔。余则定为章丘李中,以所载沉醉东风,有“传自吾章弭少庵”之语。且熊南沙、王遵岩、唐荆川、陈后冈皆中之友,与浒西不相及也。家有中闲居集,贮书楼壁角中,发而观之。中归田后,专肆力于词,自制六院本,总名之曰《一笑散》,此书之所繇名也。其自序以谓无他长,独长于词,远交王氵美陂,近交袁西野,足以资而忘世,乐而忘老。故此书称氵美陂、西野为多。又曰:“借此以坐消岁月,暗老豪杰。”呜呼!其尤可感也!何季公者,酉岩之友,读书好古人也,亦手钞此书。余从其孙士龙借看,题其后而归之。辛巳良月望日记。
◎题徐阳初小令
里中徐生阳初,属其族子于王以所著小令示余。余方摊书病卧。客有善讴者,使之按节而歌。歌竟,病霍然良已。盖余方有幽忧之疾,欷烦酲,而阳初词多呜咽感荡,如雄风之袭虚牝,宜其能愈我疾也。
阳初博学能诗,妙解宫商,工于填词度曲。所制红梨花院本,穷日落月,身自教演。高则诚作《琵琶记》,歌咏则口吐涎沫不绝,按节拍则脚点楼板皆穿。阳初庶几似之。词曲虽小道,求其清新华艳,负歌山曲海之名,亦岂易言哉!昔人言关汉卿杂剧可继《离骚》。汉卿仕元为太医院尹,一散吏耳;马致远为江浙行省属,张小山以路吏转首领官,郑德辉杭州小吏,宫大用钓台山长。元时中外雄要之职,皆其国人为之。中州人每每沈抑簿书,老于布素,穷困不得志,其词曲独绝于后世。阳初,秦川贵公子,连蹇坎轲,故能以词曲显。于王亦恨人也,与阳初独深。吾益以此知阳初矣。
◎题程孝直《印籍》
私印之作,独盛于元吾子行,《三十五举》言之最详。而赵子昂、陆友仁辈,靡不究心于此。盖印文虽一艺,实原本于六书。六书之学,自非上窥六经,下穷小学,其有能贯穿者鲜矣。吉日之题,岐阳之鼓,仲山甫之鼎,以至于欧阳永叔、赵明诚之所录,洪景伯之所释,朱伯原之所编,苟不荟蕞而通之,则下上千古,其能免于驳乱混淆者亦鲜矣。然则非博雅君子,深思而好古者,印文亦胡可轻议哉?吾友嘉定程孟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