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征其地气。观乎人文,东南竹箭之美,不可胜用,则有以征其人才。较之以帖括,取之以糊名,而遂欲得一士焉,以敌王忾而振国耻,所谓有相之道者也。则不得不征之于神。《诗》不云乎:“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以国家有道之长,列圣扶养之久,而我皇上聪明睿知,闵予访落,其不忘忠肃于此邦也,神之听之,可知已矣。自今以往,多士其蹈厉奋发,以王勋国功,永有闻于世,使地气之息者不复耗,人才之盛者不复衰。而后之人无复有感慨叹息,如陈亮所云云者,斯我国家之庆,则亦惟神之庸。若夫多士之简牍,与臣等之心目,皆皇上之所使也,皆神之所凭也。告成事而已,而又何讥焉?然臣闻往者江西之事,浙闱之中,有神告之。是录也,亦既献而登之矣,而终未知神之告之者如何也?於乎!敬之哉!於乎!臣与多士咸敬之哉!翰林院编修文林郎钱谦益谨序。
△志伊尹之所志
论曰:古之圣贤,公其身于天地万物,而不以天地万物与于吾身;公其身于天地万物,则吾之身即天地万物也,是之谓无我;无我则至公矣。以天地万物与于吾身,则有我,有我之人,岂惟养身封己之为病哉?即摩顶放踵,迂其身以为天下,亦所以为私也。是以君子慎所志。射者之有志也,其审固或差以毫厘,而命中必远于寻丈。士之志,其相去也,岂在寻丈之间而已哉!昔者周子论士之希圣也,曰:“志伊尹之所志。”为说者曰:“周子之言,患人之专以发策决科,荣身肥家,希世取宠为事也。”斯言也似矣,而未尽也。请拾其遗说而略论之。
夫士之以发策决科,荣身肥家,希世取宠为事者,其于取进,若钩之索物也。持禄养交,以苟岁月,若蠹之食木也,而岂周子之所深患也哉!夫惟有志于圣贤,以荣身希世为耻,而其志之所存有未辨焉,汲汲然以圣贤之学,行其功利之心,则其为患也滋大。不知圣贤之所为汲汲者,汲汲于斯道,而非汲汲于天下也。使圣贤而汲汲于天下,则圣贤之志,亦无以辨于功利者矣。周子有忧之,是故不徒教人学尹,而先教之以志其所志。伊尹之志何志哉?耻其君不若尧、舜,伊尹之志也。一夫不获时予之辜,伊尹之志也。虽然,以此为伊尹之志,是正所谓毫厘而千里者也。古之圣贤,其汲汲于斯道也,没身焉而已矣。故曰:“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也。”乐则有行之之道,而忧则有违之之道,道之在天下如水之行于地,无往而不在,而岂吾所能行之违之者哉!夫如是,故其视斯世斯民也甚切,而其视功名富贵,漠然无所系于我。其自视也大,故其气足以冒天下,其自任也重,故其力足以运天下;其位置也高,故其地位足以卑天下。今也不然,能乐而不能忧,知行而不知违,汲汲然以天下为事,而我之气不足以冒之,力不足以运之,地位不足以卑之,则亦眇然天下之一物而已矣。以眇然之一物,而出其心神强力以耆柱天下,天下大而我小,天下重而我轻,天下高而我卑,杂然侧出于功利之途,负之而趋,而不自觉也。是故耻其君不若尧、舜,诡遇之径窦也;一夫不获时予之辜,功利之邮遽也;五就汤,五就桀,失身者之节传,而放君窃国者之表识也。此无他,由志之不蚤辨也。志一不辨,而其流至于如是,可不慎欤?伊尹之志何志也?吾所谓汲汲于斯道者也,忧则违,乐则行者也。当其处畎亩而乐尧、舜之道,于光华见其日月,于耕稼见其生民,于东作西成见其时叙,尹固无以天下为也。及其幡然三聘,﹃力于伐夏救民也,胥曷丧之时日而光华焉,胥涂炭之民而耕稼而东作西成焉。尹曰:“此吾忧违乐行,进德修业之一事焉矣,而终无所与于天下也。”尹之志若是者,何也?人皆汲汲于天下,而尹则汲汲于斯道也。汲汲于天下则有我,而汲汲于斯道则无我。有我无我之间,辨志之大闲也。由是观之,则志伊尹之所志者,可知已矣。天地大矣,我于其中,眇然一物也。自有生民以来,圣者创,贤者述,开物成务,兴作补救,纷纷浩浩,至不可以算数。其裁成之,则天地之性灵也;其还归之,则亦天地之能事也。于圣贤也何有?于天地也又何有?而我欲于其中铺张之以为功名,采缉之以为道德。譬之如绘画太空,而追逐日景,斯不亦劳而无当乎?忧而违,乐而行,忧与乐非天下,而违与行非我也。尧、舜其君者吾之愿,而致君不必己功也。一夫不获者予之辜,而救世不必己德也。出处可以异道,而行藏可以不相背。惕跃可以异位,而潜见可以不相师。禹、稷胼胝,而巢父可以去而挂瓢。周公明农,而仲尼可以出而旅人。洙、泗之间,述作遍六经,而颜氏之子,可以退而殆庶。如是而后谓之无我,如是而后公其身于天地万物,而不以天地万物与于吾身。志伊尹之志者,亦若是则已矣。《易》之《乾》曰:“亢龙有悔。”曰:“见群龙无首,吉。”尹以匹夫而放君,以冢宰而放其君之子,不可谓不亢矣。复政厥辟之后,陈戒而告归。自耄耋来朝之外,求其一言一事之著见于史册,不可得也。当是时,尹盖已复为有莘之野人,舍然无所与乎天下国家之事矣。故其告太甲曰:“臣罔以宠利居成功。”斯其禄以天下而弗顾之心与?斯其为不可为首之天德,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欤?凡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