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溺之事,青田牧竖之言,传讹增益,其诬较然,而至今未有是正者也。生以为史未可轻言也。诚有意于史,则亦先庀其史事而已。司马光修《资治通鉴》,先使其僚采摭异闻,以年月日为丛目。丛目既成,乃修《长编》。汉则刘,三国至南北朝则刘恕,唐则范祖禹,《通鉴》之有《长编》,所谓先庀其史者也。今之《会典》,古之《六典》《会要》也。《唐六典》为卷仅三十,一代之典章备焉。今不可及矣。唐、宋《会要》,皆不可得见,独元朝《经世大典》出于虞集辈之纂修者,仿《六典》之例,分天、地、春、夏、秋、冬之别,凡君事四:曰帝号、帝训、帝制、帝系;臣事六:曰治典、赋典、礼典、政典、宪典、二典。读其序录篇目,其义例井如也。仿而为之,而书志之事举矣。宋人《琬琰》之录,汇聚家状别录,以备采择。而元人苏天爵《名臣事略》之辑,先疏其人而件系其事,自鲁国、淮安以迄于司徒文正,有元一代之人物,荟撮于数卷之中。今所传献征诸书,足汗牛马,以方天爵之书,蔑如也。仿而为之,而列传之事举矣。此所谓庀史事者也。若夫史法,则存乎其人而已。李翱有言:“唐有天下,圣明继于周、汉,而史官叙事,曾不如范晔、陈寿所为。”以盛明之世,蓬山芸阁,比肩接武,岂无欧阳氏者奋笔其间,而徒如李翱之愤懑于唐乎?则亦待其人而已矣。明问又谓宋以后四史亦当隐括芟削,以附欧阳氏之后,此格论也,然而其任益难矣。曾子固为《南齐书目录序》曰:“史者所以明夫治天下之道也,为之者亦必天下之才,然后其任可得而称也。”是故能会通一代之事者,其中能囊括天下之事者也。能铨配一代之人者,其中能包裹天下之人者也。譬之匠人,县地视景,其目力绝出于都邑之外,而后可以营建都邑。不然,虽审曲面势,穷老尽气,亦谓之众工而已。愚生伏习章句,见不出衣鱼壁蠹之外,何足以知史事?辄因明问,而述其旧闻如此。执事者其进而教之。
△第五问
问:世之言兵法者皆宗黄帝,所谓余奇为握者是已。然又以谓或本于八卦,或出于井田,其说可得而详欤?三代以下,如诸葛武侯之于蜀,李卫公之于唐,皆以善阵名,皆有合于握机之遗法与?说《诗》者以《常武》之诗为先王用兵之法。夫兵之有法,圣人所以仁天下之具也。以有兵胜无兵,以有法胜无法,是不可以不极论也。东师之出,盖累年矣。败兵蹙地,疲民费财;其为祸不可胜言。然至于今,尚未知所御者何兵,所用者何法也。善疗疾者,视病而处方。辽左之事,既以无法败矣。今欲疗之,其方安出?握机之法,在近代犹多用以取胜,此亦已试之方也。今何以置不讲欤?《易》之《师》曰:“师贞,丈人吉。”又曰:“师出以律。”师之以律,兵法也。而丈人,用法之人也。然则握机之法,亦有待其人欤?诸士子投笔而叹,其有日矣,盍为我条疏之。子言之:“我战则克。”则亦安得曰“未之闻也”而已哉?
兵法之作也,其圣人所以仁天下之具乎?昔者淳朴渐散,圣盗并起。圣人知天下之不能无疾病也,蜇吻裂鼻以尝百草,而《本草》兴焉。知天下之不能无争战也,仰观俯察,以制八陈,而《握奇》兴焉。《本草》所以疗病也,《握奇》所以疗乱也。用兵而不知法,是欲治病而不用药也。谚有之曰:“学书纸费,学医人费。”建州之事,其为人费也亦已多矣。则或诊视之过,而医国者之有未审也。敢因明问而妄言之。夫《握奇》之法,传于世者,十九言而已。以《易》象言之,天圆而地方,八卦相重,是故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八卦之方位也。以井田言之,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数起于五,成于八,是故四为正,四为奇,余奇为握奇。井田之规制也,以《周官》考之,万有二千五百人以为军,万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皆所谓余奇为握者也。大司马以农隙讲武事,教众庶,修战法,而汉武帝命霍光习阵法于未央,皆是法也。自时厥后,诸葛武侯用之于蜀,李卫公用之于唐。武侯之衍为六十四也,其法一变,而余奇为握者不变也。岂其妄作,文本《河图》,薛仕隆之所以赞八阵也。卫公之改为七军十二辰也,其法又变,而余奇为握者不变也。握机握奇,本无二法,卫公之所以对太宗也。盖古今兵法,已尽于十九言矣。而十九言之变,不可以胜穷。天有衡,地有轴,前后有冲,握奇之定位也。先出游军定两端,握奇之大用也。四头八尾,触处为首,应敌之势也。阵间容阵,队间容队,束伍之法也。故曰:“此兵法之祖也。”张文潜之说《常武》也,以为先王之时,用兵之法,以战以守,可以概见。不留不处,兵尚神速,且省费也。王舒保作,舒者,不竭士力以争利,保者,依水草丘陵以为固也。如飞如翰,《管子》所谓有飞鸟之举,善超高也。如江如汉,所谓有积水之洋,善守下也。固如山之苞,止营垒也。顺如川之流,行部伍也。赫赫为弱,外诱敌也。翼翼为饬,内谨法也。於乎!兵者,先王所以止杀,而非所以教杀也。《司马法》曰:“不加丧,不因凶。”所以爱夫其民也。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民也。夫敌之民犹爱之,而况于吾民乎?我胜而人败,犹不忍于尽敌也,而忍于取败而自尽乎?先王知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