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读至杨某,德寿作色曰:“杨某尚在这里,如何不去?”寿皇奏云:“不晓圣意。”德寿曰:“杨某殿册内比朕作晋元帝,甚道理?”杨即日除江东漕,诚斋由是薄憾益公。
孝宗朝幸臣虽多,其读书作文不减儒生,应制燕闲,未可轻视。当仓卒翰墨之奉,岂容宿撰?曾觌、龙大渊(本名奫,孝宗写开二字)、张抡、徐本中、王抃、赵弗、刘弼,中贵则有甘昺、张去非、弟去为,外戚则有张说、吴琚,北人则有辛弃疾、王佐,伶人则有王喜,棋国手则有赵鄂,当时士大夫,少有不游曾、龙、张、徐之门者。
张景卿因奏对,仁宗曰:“卿亦出孤寒?”张对曰:“臣本书生,陛下擢至中丞,三子皆服冠裳。陛下春秋高,主畅虚,臣非孤寒,陛下乃孤寒也。”上嘉纳之。
道君北狩,在五国城,或在韩州,凡有小小凶吉丧祭节序,北国必有赐赉,一赐必要一谢表。北国集成一帙,刊在榷场中博易,四五十年,士大夫皆有之。余曾见一本,更有李师师小传,同行于时。李抄本作吕。
道君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于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檃栝成《少年游》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后云:“严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李师师因歌此词,道君问谁作?李师师奏云:“周邦彦词。”道君大怒,坐朝宣谕蔡京云:“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闻课额不登,如何京尹不按发来?”蔡京罔知所以,奏云:“容臣退朝,呼京尹叩问,续得复奏。”京尹至,蔡以御前圣旨谕之。京尹云:“惟周邦彦课额增羡。”蔡云:“上意如此,只得迁就将上。”得旨,周邦彦职事废弛,可日下押出国门。隔一二日,道君复幸李师师家,不见李师师,问其家,知送周监税。道君方以邦彦出国门为喜,既至不遇,坐久,至更初李始归,愁眉泪睫,憔悴可掬。道君大怒云:“尔去那里去?”李奏:“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押出国门,略致一杯相别,不知官家来。”道君问:“曾有词否?”李奏云:“有《兰陵王》词。”今“柳阴直”者是也。道君云:“唱一遍看。”李奏云:“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词为官家寿。”曲终,道君大喜,复召为大晟乐正,后官至大晟乐乐府待制。邦彦以词行,当时皆称美成词,殊不知美成文笔大有可观,作《汴都赋》,如笺奏杂著,皆是杰作,可惜以词掩其他文也。当时李师师家有二邦彦,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为宰相。吁!君臣遇合于倡优下贱之家,国之安危治乱,可想而知矣。李抄本作吕。
孝皇圣明,亦为左右者所惑。有一川官得郡陛辞,有宦者奏知,来日有川知州上殿,官家莫要笑。寿皇问:“如何不要笑?”“外面有一语云:‘裹上幞头西字脸’,恐官家见了笑,只得先奏。”所谓知州者,面大而横阔,故有此语。来日上殿,寿皇一见,忆得先语便笑。“卿所奏不必宣读,容朕宫中自看。”愈笑不已。其人在外曰:“早来天颜甚悦,以某奏札称旨。”殊不知西字脸先入之言,所以动寿皇之笑也。
王尚之为郎日,轮对一札,乞减宫嫔之冗。寿皇问:“卿是外臣,如何知朕宫中事?”“臣备员内府丞,见每月宫中请给,历历具道大小请给细数。”寿皇大喜,即日除浙漕,却不及作侍从,曾作太府卿。
高孝二朝,帅蜀必要临遣,未尝就外除,亦以蜀为重事。庙堂欲除崔菊坡先生,觉菊坡之意未就,司谏王贯卿上疏,指以士大夫辞难避事,不肯任朝廷之委用。疏上后,菊坡之命始出,菊坡只得一行。在九江时,余往见之,扣其入蜀之意,菊坡自言:“朝廷以蜀中散乱,令某整齐之。”余进曰:“今天下散乱,岂特一蜀耶?朝廷何不留先生整齐天下之散乱,而独私于蜀耶!”菊坡唯唯而已。近汤季能有辞难避事之疏,三十年间两见之,恨无菊坡再见此疏也。
寿皇问王抃,如何北使在庭舞蹈极可观,此间舞蹈皆不及之。抃奏云:“北人袖窄,但公裳袖大,一举手便可观;南人袖内外俱宽大,举手便不可看。”北人视此为大礼数,德寿、孝宗在御时,阁门多取北人充赞喝,声雄如钟,殿陛间颇有京洛气象。自嘉定以来,多是明、台、温、越人在阁门,其声皆鲍鱼音矣。
寿皇以孝治天下,有大理寺孙寺丞,失记其名,匿服不丁母忧,寿皇怒,欲诛之,奏知德寿云:“孙某不孝,欲将肆诸市朝。”德寿云:“莫也太甚。”遂黥面配广南,数年得归。余儿时曾见之。今之士大夫,甚至闻讣,仕宦冒荣自若,衰绖有不曾著者,食稻衣锦,汝安则为之,圣门之训,天理灭绝,去禽兽几希!
宣和元年间,高丽遣使,一旦忽上奏,以其王病求医,上择二良医往,岁余方归。二医奏王馆医甚勤,谓曰:“高丽小国,世荷国恩不敢忘。闻天子用兵,辽实兄弟国,苟存之,犹是为中国捍边,女真乃新起,不可交也。愿二医告诸天子,早为之备。”
慈宁殿赏牡丹,时椒房受册,三殿极欢,上洞达音律,自制曲,赐名《舞杨花》,停觞命小臣赋词,俾贵人歌以侑玉卮为寿,左右皆呼万岁。词云:“牡丹半坼初经雨,雕槛翠幕朝阳。娇困倚东风,羞谢了群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