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敛。所部三州,经三十余年,其人犹不绝问遗。其见爱如此。八或当筵有所凌忤,但坐睡,少顷欠伸,即命肩舆去,终未尝有所较也。晚岁惟务游览,在舟中之日为多,家事一无所问。人望之,萧然有神仙之气。殁后,郡人有设香茗降仙者,公凭乩,自谓已得仙云。
余少辱公见爱,俾与其长子有婚媾之约。公自怀玉还,即见过,复置酒相召。欲以文字见属,而不竟所言,但曰:「此儿子辈事也。」不幸,公寻谢世。于是,诸子以嘉靖癸亥十月二十八日癸酉,葬公于邑东南??甲川乡七保在字圩横塘先茔之次,属余书其墓上之石,余何敢辞焉?
封奉政大夫南京兵部事驾司郎中王君墓表无锡有隐君子,曰王君,以仁孝施于其家,而训廸其乡之子弟。二子相继登进士。初,朝延用伯子官,推封为户部某司主事。及仲子之在驾部也,诏又以其官命之。其于世俗,荣显矣。而君且乐嘉遯,遗利势。闻子有美政善事,贻书慰劳,而终不喜以官封自矜眩。以为居官者不得顾其家,而居家者不知有其官,其自殊别如此。伯子方侍养,而仲子进官广东,以君春秋高,不忍踰岭,亦恳疏归。于是父子兄弟相聚。盖又承欢颜者十余年,而君始卒。年逾大耋,见五世之孙,羣儿环绕膝下,怡怡愉愉,独得其天性之乐。如君者,吾江南仕宦之家,不多见也。
君讳泽,字均沾。高祖讳宏,居三登里,以人材调补浙江都转运盐使司判官,通利盐荚,商人惠赖。其卒也,来共致金葬之。曾祖讳惟益,祖讳经,兄弟五人,皆好任侠。宣德中傜上林苑,因破耗其家。父讳宗常,课书自给,而教子以经学。君以是明经为人师。无锡黉舍之士,半出其门。而二子卒以经学显。
君为人至孝,父性嗜甘,日贮枣柚蜜饵餦餭,必惬其意;一日行仆阶下,伤其足,病至危殆,割股疗之。母袁孺人,丧明。左右扶掖十余年,目忽自明,人谓孝诚之所感。有贾人被掠,尽亡其蓄,行乞于市,且馁死。君知其湖湘间人,贾吴久矣,意怜之,厚资送,得生还其乡。其乐施予、急人之难类如此。日阅古书传方,又数与黄冠游,多得禁方。为药齐,活贫人甚众。居家无燕媠之容。检御精明,不以老故自解嫚。尝服延寿丹,形神充沃,黑发茙茙复生。颅骨隆起,乍开乍阖。逾八十年,侍姬复乳一男子、一女子。嘉靖三十七年秋,遘疾,食渐少,气微,目烱烱不寐,亟索枕中书,又索阿罗汉传,歘然而逝,人尤以为异。是岁八月十八日也。年八十九。配钱氏,吴越武肃王之后浔之女,封安人,赠宜人,先卒。子男三人:召,户部某司员外郎;问,广东按祭司佥事;幼子怡。女二人。孙男二人,金、鉴。鉴举进士,未廷试。孙女四人。曾玄孙男女十六人,以嘉靖三十九年十二月某日,葬马鞍坞先茔之傍。
予数过无锡,行九龙山下,思与其贤士大夫游,而道无由。今佥宪见属以墓上之石,盖余所夙仰其高风而不可即者。因读进士鉴所为袱,于是乃知其子孙之能成名者,以有君也。遂摭其大略,书之于墓云。
怀庆府推官刘君墓表
怀庆府推官刘君,以嘉靖年月日葬于上海县之方溪。后若干年,其子天民具状,请余表于墓上。
刘氏之先,自大梁来居华亭,曰亨叔。亨叔生仲礼,始徙上海。仲礼生庆;庆生四子。长曰铣,次曰钝。铣坐法,被系京师。钝阴乞守者,代其兄,令出得一见家人而归死。钝既系而铣归,绐其父母云:「钝死,己得赦归。」钝久系而其兄不至。京师士大夫皆知其冤,为馈食饮。久之,赦归。家人惊以为鬼物,母泣曰:「儿馁欲求食,吾自祭汝,勿怖吾也。」钝具言不死状。乃开门纳之。铣仓皇从窦中逸去,遂不知所之。钝生玉、玙。玙为建宁太守。玉以其家衣物寄官所,不令有扰于民。玙卒为廉吏。玉子兖,汀州通判。兖子兆元,字德资,即君也。
君自少举止不类凡儿。及为诸生,尝试高等。嘉靖四年,中应天府乡试。先是,其所亲有诬害君者,及君得举,则又曰:「吾固称德资聪明,今果然矣。」君益厚遇之。上海俗奢华,好自矜眩。君独闭门读书,虽兵阵、风角、占候之书,皆手自抄写。时从野老散发箕踞乐饮,不自表异。计偕还,渡江,登秣陵诸山,呼古人名,举酒与相酬,不醉,不止也。嘉靖某年,选调怀庆,先太守已迁去,会中使衔命,降香王屋山。民苦供应,多逃亡。君摄守,能以权宜办济,使者告成事而去。君尝虑囚,一女子呼冤,君察其诬。系狱已二十年,遂出之。武陟富人,以女许巨室,因借其资,以致大富。而壻家后贫,遂结诸豪为证,欲离婚。君责令归其女,而疑富人家多女婢,即归,恐非真女。乃问有老妪,尝识其女面有黑子。已而果非真女。君怒,欲按籍其家,竟以其女成婚。君为人宽和,至持法,虽宗室贵人请乞,不能夺也。
寻以病去官。至淮阴道卒。临卒于邑,曰:「吾始与唐元殊饮酒欢呼,宁知有今日耶?我死于此,无亲知故人为诀。男未成,女未嫁,负用世之志而不施,命也夫。」唐元殊者,君从父在汀州,元殊同学相好。时偕游二老峯,皮冠挟矢,从僮奴上山,以酒自随,酒酣,相视大笑。人莫能测也。后元殊过海上,时不见已数年,为道平生,慷慨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