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高洁而已。岂所以语出处进退之义,而为知道者之所无以议为哉?然使其心有纤毫于其中而去,乃亦其所以为高洁者也。疏广、受二子以年老辞位,汉史具述其事。韩退之又称之,以为送杨少尹序。亦以具见当时之人能知所慕爱二疏者。而二疏之所以去,孟坚不能言也。退之之于杨侯亦然。而曾子固之送周屯田,直以得释于烦且劳以为乐。夫士大夫致身国家,岂独以能自释于烦劳为乐耶?班与韩、曾之文,世皆以为不可及;吾犹以为未能究出处之义,而自度于其心,非为论之精者。
余与太仆顾公少相知。公之为给事中,放废二十余年。间与之言居官时事,辄笑,未尝自道。及在京师,始叩之。知当时奉使勘蜀事,能为朝廷不别疏骨肉,得大体。其请赦还大礼大狱诸得罪臣,止祷祠,尤时所难言。及起废,四迁至今官。其在寺所建明,多可纪。要之,居其职,必欲以有所为,不异往时为给事少年锋锐之时;亦可以称为得尽其职矣。一旦引年以去,岂不谓之高洁哉?然其志意之所在,不自言者,人亦莫得而测也。
先是吾吴致仕去者,阳羡万宗伯,而海虞陈奉常,则以病皆告。二公皆知吾者。公还,其以吾文示之,其必有当于其心者。吾所以论士大夫出处进退之际,韩退之、曾子固之所未及也。
送许子云之任分宜序
嘉靖癸丑之春,余与子云北上,自句曲入南都。渡江时,北国犹劲,千里积雪。过清流关,马行高山上,相与徘徊四望而叹息。至徐、沛间,水潦方盛,流冗满道。私心恻然,以为得作一令,宁使夫人至于此?而子云为人,宽厚有度,居乡时,人多爱之。行役所至,视顿舍食饮,不自取便利。四方之士,与会逆旅中,饮酒别去,依依有情。予以是识子云之贤。
盖同行者四人,而子云独登第。明年,得袁州之分宜。议者以分宜为今宰相之乡,求其为令者,咨访数日,得子云于四百人之中。子云所以副其望者亦难矣。古称江、湖之间,山水清远,民俗敦茂,易以为治。不知今与古何如?而独知子云所以居乡与人者。以此心推之为令,无不可也。夫宰相求治其县而已。县治而宰相之望慰矣,外是何求哉?今世民俗吏治,益不如古。尝愿天子与二三大臣,留意郡县,慎择守令,庶几有反朴还淳之渐。
闻之长老云:往者宪、孝之际,禁网疏阔,吏治烝烝不格奸,盖国家太平之业,比隆于成、康、文、景之世者,莫盛于此时。今之文吏,一切以意穿凿,专求声绩。庶务号为振举,而天下之气亦以索矣。如豪民武断,田税侵匿,所在有之。今则芟夷搜抉,殆无遗力。吏之与民,其情甚狎。今而尊严若神,遇事操切,略无所纵贷。盖昔之为者非矣,而天下之民常安,田常均,而法常行;今之为者是矣,而天下之民常不安,田常不均,而法常不行。此可以思其故也已。
无察察之政者,有醇醇之德;无赫赫之名者,有冥冥之功。子云之道近之。吾惧其以为居官与平昔异,而稍变易其度,故于其行而勉之。且以为天子之大臣非私一乡,盖举子云以风天下,使天下为吏者,知其意之有所在也。
送陆嗣孙之任武康序
昔陆子潜先生在黄门,论奏多所建明;而文章一去吴中靡丽之习,要归于古雅。以余之鄙拙,亟为先生之所称许;顾恨不获一日从之游。而其从子嗣孙,于嘉靖十九年,与余同乡荐,数相从;试于南宫,又数屈于有司,相怜也。
长洲之陆,文学功业,往往有闻于世。嗣孙号为其家才子弟,宜得显仕而今年以亲老,谒选天曹,出宰湖之武康。太湖浸汇三州,湖州与吾郡皆濒湖,壤界相连,即古会稽一郡之地。武康又其州下邑,僻在湖澳。嗣孙为令于此,不离乡郡,莅治之余,得以奉其尊君泛舟三万六千顷之中:曲限迂岭,寻仙灵之所栖;采芳撷甘,歌舞进觞以为欢,岂不足自适哉?
夫人之所处。无问其所之,要以贵于能适其意。意苟适,则凡所措置,精神丰采,事无大小,必得所处;其或不然,而徒郁郁以居,何异羁骐骥而槛凤凰也?其能有所为乎?今世仕者,其亲在数千里之外,何以一日安也?嗣孙既得奉其亲,而优游徜徉湖山之间,吾知武康之政,宜有以异于人矣。同年中加嗣孙者盖少,又余之所感而叹者也。
赠俞宜黄序
国家于州县之吏,多从布衣诸生选任,寄之以百里之命。未及三载,辄迁去。而课其贤不肖,悉听于监司。凡监司之所奏罢者固不论;至其所荐举,必极其褒美,虽古之龚、黄、卓、鲁无以过。夫龚、黄、卓、鲁,未必一岁而成;则今之荐者,过龚、黄、卓、鲁远矣。然及其迁以去也,其为州县犹故也,而未有称治者。如此,则吏之贤否,果皆其实乎?抑其为名者之多耶?而上亦以名求之而已。其于民果何益也?
予识宣平俞君,君为抚之宜黄,独其志汲汲于民,而无意于为名,然而名亦归之。至考其实,则惟以平恕为心,而未尝刻核以求一切。宜黄在山中,数毁于兵。君为县草创,而能视如家事。自神祠、学舍、县廨、桥梁之政,无不悉举。凡此皆非今之所以为吏课者,君独汲汲为之,无不办治。至其为政,又持平恕,则今之吏,吾于宜黄推贤矣。虽然,君亦有遇焉。
夫县之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