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憾之气而狃之以为习,国家可一日恃之以为安哉?异时辽阳之师尝嚣矣,抚之而后安;云中之师又嚣矣,抚之而后安;此边疆之患,四肢之虞也。今京辇腹心之也,惴惴如此。然又乌知不以异时之事无所惩,而效之也?如使又无所惩而效之,则吾未知其所止也!
天下之变,无不起于微。唐中叶始于平卢一军之乱,当时不折其芽萌,酿成至于五代一百六十年不可除之痼疾。武宗时,泽潞擅命,李德裕请讨之。而横水戍兵叛入太原,奉杨弁主留事。议者颇言兵皆可罢,德裕遽趣王逢起榆社军,斩弁献首京师,而泽潞亦平。德裕之为相,不尽满人意,而临事有制如此,故能使河北三镇畏胁,而会昌之政,称美于世。盖天下善者能制其机,嬴缩变化,无所不可。独患因循不决,侥于目前之无虞,而制之不出于己,此所以可虑也。
陆生言君勤敏于吏事,凡监牧、舟舰诸蠹敝,多所厘革。而亲王之国,兼兵工二部之务,沛然有余。予以为此得君之粗者。今兹北上,必能以天下之大机,赞于庙堂矣。余何词以助之哉! 【昆山刻本妄删八十余字,今从常熟本。】
送周给事兴叔北上序
今天下之用人,与士之为天下用,与古异者;其求之与为其求者,皆非古之所宜有。盖古之士,上之人知重之也,故士亦有以自重,而不轻于进;今世则自进而己。虽然,有至于今而不可易者,亦常有自重之义存乎其间,而后可以任天下之事。盖孔子、孟子之时,世已莫知尊用其道,而孔、孟固未能忘情于斯世,亦与之相驱驰,而终以不可为而止;则孔子、孟子之所以自重者也。后世学者守其家法,虽至于千百年,未尝变也。孟子之于伊尹、孔子,盖力攻当时好事者诬圣人以成其苟进之私。至于百里奚自鬻,亦深为之辩。孟子以为百里奚之所就小矣,犹不肯自鬻以成其君。夫苟至于自鬻,虽五伯之业,不可为也。由是言之,士之欲托于功名而苟冒以进者,虽自诡以有所成,亦诬矣。
临安周兴叔,以进土为令江南,入为给事中。时宰慕其名,颇示意旨,欲邀致之门下。兴叔即引疾以去。先皇帝之末年,朝廷方举遗逸。会新天子即位,一时云集阙下,莫不骤致显擢。兴叔宜以时起,以观天子之新政,而方且高卧自若。国家故事,大臣之在告者,非有召不得入。其非三品以上,凡在廷之臣赐告者,皆自赴阙,而后天子命以职。二年冬,兴叔未赴阙也,而除书独下;于是乃应命而出。兴叔可谓得古自重之义矣。
余官吴兴,往来临安,尝访兴叔于西湖古寺中。读书着文,山深径迂,人迹所不至。临安会城,士大夫皆高尚其道。今兴叔之出,真能自重不苟然者。给事中为谏诤之臣。天子既嘉奖直言,人得以有所建论,每下之公卿大臣,亦不逆其言,每奏辄行。盖遭时圣明,其言之易行如此。
夫以其言之易行,当思其言之难而后可也。自古如贾谊、陆贽、王吉、崔寔、魏征之徒,其言莫不有关于一代之治体。今天子承统继阼,属世道一变之会。天下治忽之机,与人心风俗之所经,兴叔独居深山中,熟观之久矣。其必有不徒言者,以称朝廷任属之意。
某自念:方徘徊于进退之涂,未知所裁,何足以赞兴叔之行!顾平生受知最深,而乐 兴叔之道行也,因为序之云。
送余先生南还序
太史余先生,以进士第三人入翰林。今年南宫试士,先生受命司考校,所取士三十人,天下以为得人。未几,以官满一考,推封其父母。寻得予告还乡。所取士于先生之南行也,谓宜有文以送之,以齿序,属于余。
夫大人君子之得位也,观其所施于天下;其未得位也,观其所以养之者而已矣。今之馆阁,其未尝当天下之任也。夫自一命之微,皆有职业。独以为辅相育材之地,于天下之事,一无所萦其思虑,使之虚静纯明,以居其德业,而博考古人之书。自圣人之经,以至于诸子百氏之说,古今治乱之故,无不尽其心,则所以为辅相者具矣。而后一旦畀之位,以当天下之任,无不宜也。此国家所以储馆阁之意也。
予至京师,见先生与吾郡王太史先生,皆以年少登高第。入则同馆,出则联辔,其气冲然,如有所不足;其貌粥然,如有所不能;汲汲乎思有以进于古人,而不自知其地望名位之祟:可以为大臣宰相之器矣。而吾余先生于其所取士,与之处,未尝不邴邴乎其喜也。引而进之,惟恐其不可及也。所取士于先生之去也,惘惘乎其如有失也;其曰迟先生之来也。夫士以一日之相遇,而定其终身之分。非特主司之求士,欲得其人,而士亦欲得主司之贤以为归。韩吏部称陆相之考文章也甚详,而自幸在选中。以吏部之高视一世。顾亦自附于陆公,以为其门人,可以无愧。予久困于试,而特为先生之所识拔,天下尤以此多先生;其感恩宜倍于寻常。兹不敢具述者,盖为序以送行者,诸君子之意也。
送顾太仆致政南还序
士大夫于出处进退之际,常自度于其心。非人之所能知,人亦不得而知之。夫其心有纤毫之不安,不可以一日居也;至其无所不安,虽召公之告老,周公犹谆谆留之。周、召二圣人在位,周公之为召公,犹召公之自为也;何嫌于不去,而必以去为高洁哉?今世论士之去位,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