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下邑之碑,予既不能徧寻,而恐录之以贻害,故弗具。且告后之有司:欲全境内之碑者,莫若徙诸邑中;而有识之君子,慎无以好古之虚名,至于病民而残石也!
○仪礼郑注句读序
记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礼者,本于人心之节文,以为自治治人之具,是以孔子之圣,犹问礼于老聃,而其与弟子答问之言,虽节目之微,无不备悉。语其子伯鱼曰:「不学礼,无以立。」乡党一篇,皆动容周旋中礼之效。然则周公之所以为治、孔子之所以为教,舍礼其何以焉。刘康公有言:「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三代之礼,其存于后世而无疵者,独有仪礼一经。汉郑康成为之注,魏、晋已下至唐、宋通经之士,无不讲求于此。自熙宁中,王安石变乱旧制,始罢仪礼,不立学官,而此经遂废,此新法之为经害者一也。南渡已后,二陆起于金溪,其说以德性为宗。学者便其简易,群然趋之,而于制度文为一切鄙为末事。赖有朱子正言力辨,欲修三礼之书,而卒不能胜夫空虚妙悟之学,此新说之为经害者二也。沿至于今,有坐皋比,称讲师,门徒数百,自拟濂、洛,而终身未读此经一徧者。若天下之书皆出于国子监所颁,以为定本,而此经误文最多,或至脱一简一句,非唐石本之尚存于关中,则后儒无由以得之矣。济阳张尔岐稷若笃志好学,不应科名,录仪礼郑氏注,而采贾氏、陈氏、吴氏之说,略以己意断之,名曰仪礼郑注句读。又参定监本脱误凡二百余字,并考石经之误五十余字,作正误二篇,附于其后,藏诸家塾。时方多故,无能板行之者。后之君子,因句读以辨其文,因文以识其义,因其义以通制作之原,则夫子所谓以承天之道而治人之情者,可以追三代之英,而辛有之叹,不发于伊川矣。如稷若者,其不为后世太平之先倡乎?若乃据石经,刊监本,复立之学官,以习士子,而姑劝之以禄利,使毋失其传,此又有天下者之责也。
○广宋遗民录序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古之人学焉而有所得,未尝不求同志之人,而况当沧海横流,风雨如晦之日乎?于此之时,其随世以就功名者固不足道,而亦岂无一二少知自好之士,然且改行于中道,而失身于暮年,于是士之求其友也益难。而或一方不可得,则求之数千里之外;今人不可得,则慨想于千载以上之人;苟有一言一行之有合于吾者,从而追慕之,思为之传其姓氏而笔之书。呜呼!其心良亦苦矣。吴江朱君明德,与仆同郡人,相去不过百余里而未尝一面。今朱君之年六十有二矣,而仆又过之五龄,一在寒江荒草之滨,一在绝障重关之外,而皆患乎无朋。朱君乃采辑旧闻,得程克勤所为宋遗民录而广之,至四百余人。以书来问序于余,殆所谓一方不得其人,而求之数千里之外者也。其于宋之遗民,有一言一行或其姓氏之留于一二名人之集者,尽举而笔之书,所谓今人不可得,而慨想于千载以上之人者也。余既尠闻,且耄矣,不能为之订正,然而窃有疑焉:自生民以来,所尊莫如孔子,而论语、礼记皆出于孔氏之传,然而互乡之童子,不保其往也;伯高之赴,所知而已;孟懿子、叶公之徒,问答而已;食于少施氏而饱,取其一节而已。今诸系姓氏于一二名人之集者,岂无一日之交而不终其节者乎?或邂逅相遇而道不同者乎?固未必其人之皆可述也。然而朱君犹且眷眷于诸人,而并号之为遗民,夫亦以求友之难而托思于此欤?庄生有言:「子不闻越之流人乎?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去国旬月,见所尝见于国中者喜;及期年也,见似人者而喜矣。」余尝游览于山之东西,河之南北二十余年,而其人益以不似。及问之大江以南,昔时所称魁梧丈夫者,亦且改形换骨,学为不似之人。而朱君乃为此书,以存人类于天下,若朱君者,将不得为遗民矣乎?因书以答之。吾老矣,将以训后之人,冀人道之犹未绝也。
○朱子斗诗序
国家之所以常治而不乱者,人材也。人材之出于天下者,固将爱之重之;夫苟人材之出于其宗,则尤爱之而尤重之。以文王之明德作人,而其用之也,常先同姓而后庶姓;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寇,聃季为司空;成王顾命,而六卿之长,五为同姓。周公、祭公、毛伯、凡伯之属,每见于春秋,而与周相终始。汉、唐而下,以同宗而为丞相,筦中书者不可胜数。然则自古以来,待宗人之失,未有如有明者也。庸疏而舍戚,内羁而外亲,既不得筮仕为吏,而复限之于国城之中,若无罪而拘之者。故其不肖者怙侈放辟,以为民害,而其贤者亦仅仅守己洁行,学为词赋,以自附于文苑之徒。于是举天子之宗,无一人焉任国家之事,以生草泽之心,而召蛮裔之侮,宁以其四海之大,宗祧之重,畀之非族者而不恤,呜呼!此亦后世有天下者之大监也已。余闻万历以来,宗室中之文人莫盛于秦,秦之宗有七子,而子斗最少。及崇祯之末,六子皆先逝,而子斗独年至八十,后先帝十一年乃卒,故其为诗多离乱之作,有闵周哀郢之意而不敢深言。余又闻其人孝弟忠信,而又明于当世之故,盖宗之贤者也。子斗名谊■〈氵斗〉,永兴王府奉国中尉。当天启时,开科举之途,而子斗久以诗文为关中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