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拾遗公,拾遗公傥不为起,是使众善人不与斯人施也。由拾遗公而使天子不尽得良臣,君子不尽得显位,人庶不尽被惠利,其害不为细。必望审察而远思之,务使合于孔子之道。幸甚!愈再拜。
○与张徐州荐薛公达书
愈闻士有己未达而达人者,大夫意宁实之哉?小人诚其人,今言则无故,过濡恩惠,思以极报之谓也。伏惟阁下仁义风天下,任帝室宏奇,名誉之美,刑政之威,化道之事,使四方无声色之娱,金帛之富,车服之制以从之,则亦称显位,雍容暇豫,而又何求?则可以取特达不羁之士,奉之以非常之礼,俾耀名天下,答天子鸿恩。侧见河东薛公达,年二十有六,抱惊世之伟材,发言挺志,绝天秀;服仁食义,融内光外;直刚简质,与世不常。想其升朝廷议,凛莹冰玉,隐慝潜奸,灭心铄谋。然今尚幽塞未光,利,静居河洛。惟高公之清风,驱马千里,文以为贽,求拜华轩。公则见之矣,遇未甚厚。惧左右者不明,喜蔽能黩听不令之言,故小子忘惧,激愤献此,惟公明之。夫垂纤饵溟泉,冀吞舟之鱼则疏;施薄礼天下,取特达之士亦难。大夫其裁之。
○上贾滑州书
愈闻儒服者不敢用他术干进,又惟古执贽之礼,窃整顿旧所著文一十五章以为贽,而喻所以然之意于此,曰:丰山上有钟焉,人所不可至,霜既降,则铿然鸣,盖气之感,非自鸣也。愈年二十有三,读书学文十五年,言行不敢戾于古人,愚固泯泯,不能自计。周流四方,无所适归。伏惟阁下昭融古之典义,含和发英,作唐德元,简弃诡说,保任皇极,是宜小子刻心悚慕,又焉得不感而鸣哉!徒以献策阙下,方勤行役,且有负薪之疾,不得稽首轩阶,遂拜书家仆,待命于郑之逆旅。伏以小子之文,可见于十五章之内;小子之志,可见于此书。与之进,敢不勉;与之退,敢不从。进退之际,实惟阁下裁之。
○上考功崔虞部书
愈不肖,行能诚无可取,行已颇僻,与时俗异态,抱愚守迷,固不识仕进之门。乃与群士争名竞得失,行人之所甚鄙,求人之所甚利,其为不可,虽童昏实知之。如执事者,不以是为念,援之幽穷之中,推之高显之上。是知其人之或可,而不知其人之莫可也;知其人之或可,而不知其时之莫可也。既以自咎,又叹执事者所守异于人人,废耳任目,华实不兼,故有所进,故有所退。且执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嚣之徒已相与称曰:“某得矣,某得矣。”问其所从来,必言其有自一日之间,九变其说。凡进士之应此选者,三十有二人,其所不言者,数人而已,而愈在焉。及执事既上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固所传闻矣。华实兼者也,果竟得之,而又升焉。其一人者,则莫之闻矣。实与华违,行与时乖,果竟退之。如是则可见时之所与者,时之所不与者之相远矣。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变。凡在京师,八九年矣,足不迹公卿之门,名不誉于大夫士之口。始者谬为今相国所第,此时惟念以为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趋时,而偃仰一室,啸歌古人。今则复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哉,不由人乎哉?欲事干谒,则患不能小书,困于投刺;欲学为佞,则患言讷词直,卒事不成,徒使其躬亻焉而不终日。是以劳思长怀,中夜起坐,度时揣己,废然而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又常念古之人日已进,今之人日已退。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为学,既已大成,而又之死不倦,故其事业功德,老而益光。故《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言老成之可尚也。又曰:“乐只君子,德音不已。”谓死而不亡也。夫今之人,务利而遗道,其学其问,以之取名致官而已。得一名,获一位,则弃其业而役役于持权者之门,故其事业功德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愈今二十有六矣,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岂为晚哉?行之以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为知己者之报,执事以为何如哉?其信然否也?今所病者,在于穷约,无僦屋赁仆之资,无袍粝食之给。驱马出门,不知所之,斯道未丧,天命不欺,岂遂殆哉,岂遂困哉?
窃惟执事之于愈也,无师友之交,无久故之事,无颜色言语之情。卒然振而发之者,必有以见知尔。故尽暴其所志,不敢以默。又惧执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则拜见之不可期,获侍之无时也。是以进其说如此。庶执事察之也。
○答刘秀才论史书
六月九日,韩愈白秀才:辱问见爱,教勉以所宜务,敢不拜赐。愚以为凡史氏贬大法,《春秋》已备之矣。后之作者,在据事迹实录,则善恶自见。然此尚非浅陋偷惰者所能就,况褒贬耶?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鲁、卫、陈、宋、齐、楚,卒不遇而死;齐太史氏兄弟几尽;左邱明纪春秋时事以失明;司马迁作《史记》刑诛;班固瘐死;陈寿起又废,卒亦无所至;王隐谤退死家;习凿齿无一足;崔浩、范蔚宗赤诛;魏收夭绝;宋孝王诛死;足下所称吴兢,亦不闻身贵而今其后有闻也。夫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唐有天下二百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