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易行,王易王,霸易霸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晚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说干时君,纷纷藉藉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说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粹;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著之,离于道者黜去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
○读冠子
《冠子》十有九篇,其词杂黄老、刑名。其《博选篇》“四稽”“五至”之说当矣。使其人遇时,援其道而施于国家,功德岂少哉?《学问篇》称“贱生于无所用,中流失船,一壶千金”者,余三读其词而悲之。文字脱谬,为之正三十有五字,乙者三,灭者二十有二,注十有二字云。
○读仪礼
余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于今者盖寡,沿袭不同,复之无由,考于今,诚无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于是。孔子曰:“吾从周。”谓其文章之盛也。古书之存者希矣。百氏杂家,尚有可取,况圣人之制度邪?于是掇其大要奇辞奥旨著于篇,学者可观焉。惜乎!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让于其间。呜呼,盛哉!
○读墨子
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未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本政
周之政文,既其弊也,后世不知其承,大敷古先,遂一时之术以明示民,民始惑教,百氏之说以兴。其言曰:天下可为也。彼之政仁矣,反于谊;此之政敬矣,戾于忠。何居?我其周从乎!曰:周不及殷,其殷从乎?曰夏、曰虞、曰陶唐、曰三皇氏、曰遂古之初,暴孽情,饰淫志,枝辞琢正,纷紊纠射,以僻民和,以导民乱。呜呼,道之去世,其终不复矣乎!长民者发一号、施一令,民莫不悱然非矣。谓不可守,遽变而从之。譬将适千里,及门而复,后虽,决不可暨。原其始,固有启之者也。闻于师曰:古之君天下者化之不示其所以化之之道,及其弊也易之不示其所以易之之道:政以是得,民以是淳。其有作者,知教化之所繇废,抑诡怪而畅皇极,伏文貌而尚忠质,茫乎天运,尔神化。道之行也,其庶己乎!
○守戒
《诗》曰“大邦维翰”,《书》曰“以藩王室”,诸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职贡而已,固将有以翰藩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兽之为害,则必高其柴爰而外施陷阱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为盗,则必峻其垣墙而内固扃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倔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噫,亦惑矣!
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盖以谓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祸,莫大于不足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为者,敌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则其于祸也有间矣。彼之倔强者,带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绵地则千里,而与我壤地相错,无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门之关其间,又自知其不得与天下齿,朝夕举踵引颈,冀天下之有事,以乘吾之便。此其暴于猛兽穿窬也甚矣。呜呼,胡知而不为之备乎哉!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今夫鹿之于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资殊也。曰:然则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
○猫相乳
司徒北平王家,猫有生子同日者,其一死焉。有二子饮于死母,母且死,其鸣咿咿。其一方乳其子,若闻之,起而若听之,走而若救之,衔其一置于其栖,又往如之,反而乳之,若其子然。噫,亦异之大者也!夫猫,人畜也,非性于仁义者也,其感于所畜者乎哉!北平王牧人以康,伐罪以平,理阴阳以得其宜。国事既毕,家道乃行,父父子子,兄兄弟弟,雍雍如也,愉愉如也,视外犹视中,一家犹一人。夫如是,其所感应召致,其亦可知矣。《易》曰“信及豚鱼”,非此类也夫!愈时获幸于北平王,客有问王之德者,愈以是对。客曰:“夫禄位贵富人之所大欲也。得之之难,未若持之之难也。得之于功,或失于德;得之于身,或失于子孙。今夫功德如是,祥祉如是,其善持之也可知已。”既已,因叙之为《猫相乳》说云。
○题李生壁
余始得李生于河中,今相遇于下邳,自始及今,十四年矣。始相见,吾与之皆未冠,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