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接有等,轻重有仪,列於《经》《传》,皆可详引。如师之於门人则名之,於朋友则字而不名,称之於师,则虽朋友亦名之。子曰“吾与回言”,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师之名门人验也。夫子於郑兄事子产,於齐兄事晏婴平仲,《传》曰“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曰“言游过矣”,子张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张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又曰“师与商也孰贤”,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称於师虽朋友亦名验也。孟子曰:“天下之达尊三,德、爵、年,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书曰“韦君词、杨君潜”,足下之德与二君未知先後也,而足下齿幼而位卑,而皆名之。《传》曰:“吾见其与先生并行,非求益者,欲速成也。”窃惧足下不思,乃陷於此。韦践之与翱书,亟叙足下之善,故敢尽辞,以复足下之厚意,计必不以为犯。某顿首。
○论事於宰相书
凡居上位之人,皆勇於进而懦於退,但见已道之行,不见己道之塞,日度一日,以至於黜退,奄至而终,不能先自为谋者,前後皆是也。阁下居位三年矣,其所合於人情者不少,其所乖於物议者亦已多。奸邪登用而不知,知而不能去;柳泌为刺史,疏而不止;韩潮州直谏贬责,诤而不得。道路之人咸曰:“焉用彼相矣。”阁下尚自恕,以为犹可以辅政太平,虽枉尺犹能直寻,较吾所得者,不啻补其所失,何足遽自为去就也。窃怪阁下能容忍,亦已甚矣。昨日来高枕不寐,静为阁下思之,岂有宰相上三疏而止一邪人,而终不信?阁下天资畏慎,又不能显辩其事,忍耻署敕,内愧私叹,又将自恕曰:“吾道尚行,吾言尚信,我果为贤相矣。我若引退,则谁能辅太平耶?”是又不可之甚也。当贞观之初,房、杜为相,以为非房、杜则不可也;开元之初,姚、宋为相,以为非姚、宋则不可也。房、杜、姚、宋之不为相,亦已久矣,中书未尝无宰相,然则果何必於房、杜、姚、宋?况道不行,虽皋陶、伊尹,将何为也?房、杜、姚、宋,诚贤也,若道不行,言不信,其心所谓贤者,终不敢不进,其心所谓邪者,终不敢不辩,而许敬宗、李义府同列用事,言信道行,又自度智力必不足以排之矣,则将自引而止乎?将坐而待黜退乎?尚自恕苟安於位乎?以阁下之明,度之当可知矣。凡宪己事则不明,断他人事则明,己私而他人公,勇易断也。承阁下厚知,受奖擢者不少,能受阁下德而献尽言者未必多,人幸蒙以国士见目,十五年馀矣,但欲自竭其分耳,听与怪在阁下裁之而已。
○劝裴相不自出征书
三两日来,皆传阁下以淄青未平,又请东讨。虽非指的,或虑未实,万一者有之,只可先事而言,岂得後而有悔。且如房、杜、姚、宋,时政大耀而无武功;郭汾阳二李太尉,立大勋而不当国政。阁下以舍人使魏博,六州之地归矣;自秉大政,兵诛蔡州,久而不克,奉命宣慰,未经时而吴元济生擒矣;使一布衣持书涉河,而王承宗恐惧委命,割地以献矣。自武德以来,宰相居庙堂而成就功业者,未有其比。是宜以功成身退、养德善守为意,奈何如始进之士,汲汲於功名,复欲出征,以速平寇贼之为事耶?自秦汉以来,亦未尝有立大功而不知止,能保其终者。即韩侍中亲率重兵以压境矣,田司空深入贼地以立功矣,凡人之情,亦各欲成功在己,惟恐居下,顾宰相衔命,领三数书生,指麾来临,坐而享其功名。夺人之功,不可一也;功高不赏,不可二也;兵者危道,万一旬月不即如志,是坐弃前劳,不可三也。凡三事昭灼易见,岂或事在於己而云未熟耶?伏望试以狂言访於所知之厚者。意切辞尽,不暇文饰,伏惟少赐省察。翱再拜。
○荐士於中书舍人书
前岭南节度判官试大理司直兼殿中侍御史韦词、处士石洪(原注:明经出身,十五年前曾任冀州纠)、前宣歙来石军判官试太常寺协律郎路随、江西观察推官试秘书郎独孤朗,右三人先以论荐,一人继此咨陈。如韦之才能无方,忠厚可保,翱与南中共更外患,始终若一。此人先为一二暗人之所排诋,闻宰相惑於流言,都无意拔用。如此才能,岂患不达,适足以厚其资耳。石洪之贤,优於李渤,身遁而道光,材长而器厚,若在班列,必有殊迹。如路随首以父在蕃中,未敢昏娶,年六度矣,不畜仆妾,居处常如在丧,虽曾闵复生,何以加此。其见解高明,事悉相类。独孤朗人物材能,不後韩休起居,比以伯父年高,罢举归侍,遂伯父之身,岂非厚於孝而薄於名者耶?凡此四人,材能行义,超越流辈。自二年来,阅除书采擢後进多矣,未见胜之者。或隔以浮言,或限以资叙,贤者自处而不求苟进,在上者无超异之心,因循而不用,则冯唐白首,董生不遇,何足怪哉?翱以为宰物之心,患时无贤能可以推引,未闻其以资叙流言而蔽之也。天下至大,非一材之所能支,任重道远,非徇谗狠之心所能将明也。嗟夫,翱之说未必果信於兄,兄之言亦未尽行於时,虽殷勤发明,何有成益,但知而不告,则负於中心耳。
○谢杨郎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