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乡贡进士李翱再拜。前者以所著文章献於阁下,累获咨嗟,勤勤不忘。翱率性多感激,每读古贤书,有称誉荐进後学之士,则未尝不遥想其人,若与神交,太息悲歌,夜而复明。何独乐已往之事哉,诚窃自悲也。临空文,尚慨慕如不足,况亲遇厥事,观厥人哉。幸甚幸甚。翱自属文,求举有司,不获者三,栖遑往来,困苦饥寒,踣而未能奋飞者,诚有说也。窃惟当兹之士,立行光明,可以为後生之所依归者,不过十人焉。其五六人,则本无劝诱人之心,虽有卓荦奇怪之贤,固不可得而知也。其馀则虽或知之,欲为之荐言於人,又恐人之不我信,因人之所不信,复生疑而不自信,自信且犹不固,矧曰能知人之固?是以再往见之,或不如其初,三往见之,又不如其再。若张燕公之於房太尉,独孤常州之於梁补阙者,讫不见一人焉。夫如是,则非独後进者学浅词陋之罪也,抑亦先达称誉荐进之道有所不至也。孔子曰:“举尔所知。”古君子於人之善,惧不能知;既知之,耻不能举之;能举之,耻不能成之。若翱者,穷贱朴讷无所取,然既为阁下之所知,敢不以古君子之道有望於阁下哉。不宣。翱载拜。
○与陆亻参书
李观之文章如此,官止於太子校书郎,年止於二十九,虽有名於时俗,其卒深知其至者果谁哉?信乎天地鬼神之无情於善人,而不罚罪也甚矣,为善者将安所归乎?翱书其人赠於兄,赠於兄,盖思君子之知我也。予与观平生不得相往来,及其死也,则见其文,尝谓使李观若永年,则不远於扬子云矣。书己之文次,忽然若观之文亦见知於君也。故书《苦雨赋》缀於前。当下笔时,复得咏其文,则观也虽不永年,亦不甚远於扬子云矣。书《苦雨》之辞既,又思我友韩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非兹世之人,古之人也。其词与其意适,则孟子既没,亦不见有过於斯者。当其下笔时,如他人疾书写之,诵其文,不是过也,其词乃能如此。尝书其一章曰《获麟解》,其他可以类知也。穷愁不能无所述,适有书寄弟正辞,及其终,亦自觉不甚下寻常之所为者,亦书以赠焉,亦惟读观、愈之辞,冀一详焉。翱再拜。
○答侯高第二书
足下复书来,会与一二友生饮酒甚乐,故不果以时报。三读足下书,感叹不能休,非足下之爱我甚,且欲吾身在而吾道光明也,则何能开难出之辞,如此之无忧乎?前书所以不受足下之说而复辟之者,将以明吾道也。吾之道非一家之道,是古圣人所由之道也。吾之道塞,则君子之道消矣;吾之道明,则尧舜文武孔子之道未绝於地矣。前书若与足下混然同辞,是宫商之一其声音也,道何由而明哉?吾故拒足下之辞,知足下必将愤予而复其辞也。足下再三教我适时以行道,所谓时也者,乃仁义之时乎?将浮沈之时乎?苟仁且义,则吾之道何所屈焉尔;如顺浮沈之时,则必乘波随(一无此二字)流望风而高下焉,若如此,虽足下之见我,且不识矣,况天下之人乎?不修吾道,而取容焉,其志亦不遐矣。故君子非仁与义,则无所为也。如有一朝之患,古君子则不患也。吾之道,学孔子者也,孔子尚畏於匡,围於蒲,伐树於桓,逐於鲁,绝粮於陈蔡之间,夫孔子岂不知屈伸之道耶?故贤不肖,在我者也;富与贵,贫与贱,道之行否,则有命焉。君子正己而须之尔,虽圣人不能取其容焉,故孔子谓子路、子贡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於此?”子路对曰:“意者吾未仁且智耶?而人之不我信与行也。”子曰:“有是乎?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智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子贡对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盍少贬夫子之道?”子曰:“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尔不修道而求为容,赐也而志不远矣。”谓颜渊,如谓由也赐也、颜渊对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推而行之,不容何病?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世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孔子盖叹之也。以孔子门人三千,其圣德如彼之至也,而知孔子者,独颜回尔,其学焉而不能到者也。然则仆之道,天下人安能信而行耶?足下之言曰:“西伯、孔子,何等人也?皆以柔气污辞,同用明夷也,以避祸患。斯人岂浮世邪人乎?”西伯圣人也,里之拘,仅不免焉;孔子圣人之大者也,其屈厄如前所陈,恶在其能取容於世乎?故曰危行言逊,所以远害也,其道则尔,其能远之与否而必容焉,则吾不敢知也。非吾独尔,孔子亦不知也。仆之道穷,则乐仁义而安之也;如用焉,则推而行之於天下者也。何独天下哉,将後世之人,大有得於吾之功者尔。天之生我也,亦必有意矣。将欲愚生民之视听乎?则吾将病而死,尚何能伸其道也;如欲生民有所闻乎?则吾何敢辞也。然则吾道之行与否,皆运也,吾不能自知也,天下人安能害於我哉!足下又曰:“吾子夷齐之道也。”如仆向者所陈,亦足以免矣,故不复有所说。若韩、孟与吾子之於我,亲故知我者也,苟异口同辞,皆如足下所说,是仆於天下众多之人,而未有一知己也,安能合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