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乎?吾非不信子之云云者也,信子则於吾道不光矣,欲默默,则道无所传云尔。子之道,子宜自行之者也,勿以诲我。
○荐所知於徐州张仆射书
翱再拜。齐桓公不疑於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夷狄,匡周室,亡国存,荆楚服,诸侯无不至焉;竖刁、易牙信而国乱,身死不葬,五公子争立,兄弟相及者数世。桓公之信於其臣,一道也,所信者得其人,则德格於天地,功及於後代,不得其人,则不能免其身,知人不易也。岂惟霸者为然,虽圣人亦不能免焉。帝尧之时,贤、不肖皆立於朝,尧能知舜,於是乎放兜、流共工,殛鲧,窜三苗,举禹、稷、皋陶二十有二人,加诸上位,故尧崩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後代之人,皆谓之帝尧焉。向使尧不能知舜,而遂尊兜、共工之党於朝,禹、稷、皋陶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则尧将不得为齐桓公矣,岂复得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者”哉?《春秋》曰:“夏灭项。”孰灭之?盖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桓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此灭人之国,何贤尔?君子之恶恶也嫉始,善善也乐终,桓公尝有继绝存亡之功,故君子为之讳也。继绝存亡,贤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绝世存亡国焉尔,竖刁、易牙,则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末有竖刁、易牙,争权不葬,而乱齐国,则幽、厉之诸侯也。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君子之乐用贤也如此;始不用贤,以及其终,而幸後世之掩其过也,则微矣。然则居上位流德泽於百姓者,何所劳乎?劳於择贤,得其人措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
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千里者,孰有如执事之好贤不倦者焉?盖得其人亦多矣,其所可求而不取者,则有人焉。陇西李观,奇士也,伏闻执事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观病死。昌黎韩愈,得古人之遗风,明於理乱根本之所由,伏闻执事又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愈为宣武军节度使之所用。观、愈皆豪杰之士也,如此人不时出,观自古天下亦有数百年无如其人者焉执事皆得而知之皆不得而用之,翱实为执事惜焉。岂惟翱一人而已,後之读前载者,亦必多为执事惜之矣。
兹有平昌孟郊,贞士也,伏闻执事旧知之。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李观荐郊於梁肃补阙书曰:“郊之五言,其有高处,在古无上,其有平处,下顾二谢。”韩愈送郊诗曰:“作诗三百首,杳默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者,岂欺天下之人哉?郊穷饿不得安养其亲,周天下无所遇,作诗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如有阂,谁谓天地宽?”其穷也甚矣。又有张籍李景俭者,皆奇士也,未闻阁下知之。凡贤人奇士,皆自有所负,不苟合於世,是以虽见之,难得而知也。见而不能知其贤,如勿见而已矣;知其贤而不能用,如勿知其贤而已矣;用而不能尽其材,如勿用而已矣;能尽其材而容谗人之所间者,如勿尽其材而已矣;故见贤而能知,知而能用,用而能尽其材,而不容谗人之所间者,天下一人而已矣。兹有二人焉皆来,其一贤士也,其一常常之人也,待之礼貌不加隆焉,则贤者行,而常常之人日来矣,况其待常常之人加厚,则善人何求而来哉?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圣人不好色而好德者也,虽好德而不如好色者次也,德与色均好之,又其次也,虽好德而不知好色者下也,最甚不好德而好色者穷矣。有人告曰,“某所有女,国色也”,天下之人,必将极其力而求之,而无所爱矣。有人告曰,“某所有人,国士也”,天下之人,则不能一往而见焉。是岂非不好德而好色者乎?贤者则宜有以别於天下之人矣。
孔子述《易》、定《礼》《乐》、删《诗》、序《书》、作《春秋》,圣人也,奋乎百世之上,其所化之者,非其道,则夷狄之人也。而孔子之庙存焉,虽贤者亦不能日往拜之,以其益於人者寡矣。故无益於人,虽孔子之庙,尚不能朝夕而事焉,况天下之人乎?有待於人,而不能礼善人良士,则不如无待也。呜呼!人之降年,不可与期,郊将为他人之所得,而大有立於世,与其短命而死,皆不可知也。二者卒然有一於郊之身,他日为执事惜之,不可既矣,执事终不得而用之矣,虽恨之,亦无可奈何矣。翱穷贱人也,直辞无让,非所宜至於此者也,为道之存焉耳,不直则不足以伸道也,非好多言者也。翱再拜。
○与淮南节度使书
翱自十五已後,即有志於仁义,见孔子之论高弟,未尝不以及物为首,克伐怨欲不行,未得为仁。管仲不死子纠,复相为仇,而功及天下,则曰:“如其仁。”曰:“由也果,赐也远,求也艺,於从政乎何有?”然则圣贤之於百姓,皆如视其子,教之仁,父母之道也,未尝不及於众焉。近代已来,俗尚文字,为学者以钞集为科第之资,曷尝知不迁怒、不贰过为典学之根乎?入仕者以容和为贵富之路,曷尝以仁义博施之为本乎?由是《经》之旨弃而不求,圣人之心,外而不讲,干办者为良吏,适时者为通贤,仁义教育之风,於是乎扫地而尽矣。生人困穷,不亦宜乎?州郡之乱,又何怪焉?窃尝病此,以故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