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於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群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於下而吏畏於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而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於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於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於诸侯哉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於己也私其卫於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尽臣畜於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於其时亦无以立於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於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原编者评:苏轼曰: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远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供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已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余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於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不立强家世卿者以鲁三桓晋六卿齐田氏为戒也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高又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论与子房何异世特以成败为是非耳高帝闻子房之言吐哺骂郦生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彭英卢岂独高帝子房亦与焉故柳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昔之论封建者曹元首陆机刘颂及唐太宗时魏徵李百药颜师古其后则刘秩杜祐柳宗元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说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於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於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已篡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余卿大夫不世袭者盖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绝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李斯始皇之言柳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卷十六
河东柳宗元文六论记
守道论
或问曰:守道不如守官何如对曰: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圣人言乃传之者误也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准也守其物由其准而后其道存焉苟舍之是失道也凡圣人之所以为经纪为名物无非道者命之曰官官是以行吾道云尔是故立之君臣官府衣裳舆马章绶之数会朝表著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则又示之典命书制符玺奏复之文参伍殷辅陪台之役是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