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果决于此岂有久而不革者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八
深虑论【明方孝孺】
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然而祸常发于所忽之中而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岂其虑之未周与盖虑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于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当秦之世而灭六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为周之亡在乎诸侯之强耳变封建而为郡县方以为兵革可不复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汉帝起陇畆之匹夫而卒亡秦之社稷汉惩秦之孤立于是大建庶孽而为诸侯以为同姓之亲可以相继而无变而七国萌簒弑之谋武宣以后稍剖析之而分其势以为无事矣而王莽卒移汉祚光武之惩哀平魏之惩汉晋之惩魏各惩其所由亡而为之备而其亡也皆出其所备之外唐太宗闻武氏之杀其子孙求人于疑似之际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宋太祖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而不知子孙卒困于边塞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负葢世之才其于治乱存亡之几思之详而备之审矣虑切于此而祸兴于彼终至于乱亡者何哉葢智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彼岂工于活人而拙于活已之子哉乃工于谋人而拙于谋天也古之圣人知天下后世之变非智虑之所能周非法术之所能制不敢肆其私谋诡计而惟积至诚用大徳以结乎天心使天眷其徳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释故其子孙虽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国而天下不忍遽亡之此虑之逺者也夫苟不能自结于天而欲以区区之智笼络当世之务而必后世之无危亡此理之所必无者也而岂天道哉
其二
有天下者常欲传之于后世而不免于败亡者何哉其大患在于治之非其法其次则患守法者非其人也民心难合而易离譬之龙蛇虎豹然欲久畜之则必先求其嗜欲好恶喜怒之节而勿违其性使性安于我而无他慕之心然后可得而畜也既不失其性矣犹恐后之人未能皆若吾之用心专且劳于是立为畜之之法而着之于书曰如是则可以久畜如彼则将逸去而不可禁使后世虽庸夫小子能守吾法而不变亦可以畜之而不失此创业者之责也法可以治而乱也法可以存而亡也归罪于子孙而委之天命可也茍吾法有未尽焉乱亡因吾法以起其可谓之天命乎周之嗣王自成康昭穆以下惟宣王为贤其它者与汉唐乱亡之主无异然而至于七百余年而后亡者守法者虽闇劣而其法善也当七国之时周虽已衰使有贤主如宣王者复出赫然奋发举文武之遗典而修明之诸侯有不敛袵而朝者乎故周之弊在乎守法者非其人而不在乎法汉唐之法驳杂而踈畧得贤主则治不得其人即乱而亡故其弊在乎法不足周事而不可专罪守法之非人若秦之法固不可得守矣使有贤主继始皇之后犹不免于乱况胡亥之刻虐乎故二者俱弊而亡者秦也隋之法与秦异而守法者与秦同故法虽不足以取亡而亡于暴虐者隋也此五世之君惟周之亡为天命秦隋汉唐虽为法不同而自速其危亡则一而已夫有天下者岂有自速危亡之心哉而子孙卒不免焉者其为法之过也世之为法者莫不欲禁暴乱贪猾诡伪盗窃之人而此数者常布满海内之狱不为少止岂为刑罚之不重哉俟其为暴乱贪猾诡伪盗窃而后禁之而不能使其不为也圣人之为法常治之于未为之先使其心自知其非而不肯为故为法者不烦守法者不劳而民不敢为乱易曰豮豕之牙吉豮牙非无牙也有牙而不能伤也此圣人治天下之法也
其三
智者立法其次守法其次不乱法立法者非知仁义之道者不能守法者非知立法之意者不能不知立法之意者未有不乱法者也古之圣人既行仁义之政矣以为未足以尽天下之变于是推仁义而寓之于法使吾之法行而仁义亦阴行其中故望吾之法者知其可畏而不犯中乎法者知法之立无非仁义而不怨用法而诛其民其民信之曰是非好法行也欲行仁义也故尧舜之世有不诛诛而海内服其公以其立法善而然也夫法之立岂为利其国乎岂以保其子孙之不亡乎其意将以利民尔故法茍足以利民虽成于异代出于他人守之可也诚反先王之道而不足以利民虽作于吾心勿守之可也知其善而守之能守法者也知其不善而更之亦能守法者也所恶乎变法者不知法之意而以私意纷更之出于已者以为是出于古之人者以为非是其所当非而非其所宜是举天下好恶之公皆弃而不用而一凖其私意之法甚则时任其喜怒而乱予夺之平由是法不可行也萧何曹参世所谓刀笔吏其功业事为君子耻称焉然何之立法参之善守法后世莫及也当秦之亡其患不在乎无法而患乎法之过严不患乎法废而不举而患乎自乱其法故萧何既损益一代之典曹参继之即泊然无所复为参之才何之所畏非不能有为者也特恐变更而或致于乱不如固守之为万全尔夫天下譬之寳玉然法譬则韬藏之器然善为寳玉计者器既成则藏而置之勿动可也日持而弄之携之以示人挟之以出逰失手而堕地不碎则缺璺矣故国有治于踈畧而乱于过为之计过计者未尝不笑踈畧者为愚而不知踈畧者为智大也故用智之为智众人之所知而不用其智之为智非君子不能孟子曰禹之治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岂止治水哉治天下者亦行其所无事而已
其四
骁勇之士多死于锋镝聪明之士多败于壅蔽天下之祸常起于人所恃而出于意之所不虞其故何哉人可以有徳而不可恃其有徳可以有才而不可恃其有才恃之所生祸之所萃也匹夫持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