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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晚清文选--郑振铎-第280页

隶有权,而宗子无权。天下之事者,有天下之权。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君之权也。朝廷不肃,丛脞于上,噎塞于中,横决于下,则贼官毒吏有权,而君无权。无权非所以为国也。贼官毒吏有权,非国之福也。民之秀者起而昌论,使人人各自事其事,人人各自有权,其于是乎命之曰:民权。民权恶乎起?起于君之不事民事也。乡之民贼闻是说也,瞿然曰:是实夺吾权,于是乎竭其力而仇之,而摧之,而弥之,而不自其权之中落,固已久而矣。权非可夺之物,夫非自弃之,而谁得而夺之。然则,民权不亦善乎?麦孟华曰:事者权之母也。中国之民不能自事其事,即不能自有其权。未能事事,其畀以权,则权不在秀民,而在莠民。故今日之中国,莫若尊君权。使君权之党,大索权于国中,十日而不得。君子曰:盍事其事矣。
☆黄遵宪○日本国志叙
《周礼》小行人之职,使适四方,以其万民之利害为一书,礼俗政事教治刑禁之顺逆为一书,以反命于王。其春官之外史氏,则掌四方之志。郑氏曰:谓若晋之《乘》,楚之《祷杌》是也。古昔盛时,已遣轩使者于四方,采其歌谣,询其风俗,又命小行人编之为书,俾外史氏掌之。所以重邦交考国俗者,若此其周详郑重也。自封建废而为郡县,中国归于一统,不复修遣使列邦之礼。若汉之匈奴,唐之回纥,国有大事,间一遣使。若南北朝,若辽宋金元,虽岁时通好,亦不过一聘问一宴飨而已。
道咸以来,海禁大开,举从古绝域不通之国,皆鳞集麇聚,重译而至。泰西通例,各遣国使互驻都会,以固邻好而觇国政。内外大臣,迭援是以为请。朝廷因遣使巡视诸国。至今上光绪元二年间,遂有遣使驻扎之举。丙子之秋,翰林侍讲何公,实膺出使日本大臣之任,奏以遵宪充参赞官。窃伏自念,今之参赞官,即古之小行人,外史氏之职也。使者捧龙节,乘驷马,驰驱鞅掌,王事靡监,盖有不暇于文字之末。若为之寮属者,又不从事于采风问俗,何以副朝廷咨诹询谋之意?既居东二年,稍稍习其文,读其书,与其士大夫交游。遂发凡起例,创为《日本国志》一书,朝夕编辑。甫创稿本,复奉命充美国统领事官,政务繁密,无暇卒业,盖几几乎中辍矣。
乙酉之秋,由美回华,星使郑公既解任,继之者张公,仍促余往。而两广制府张公,又命遵宪为巡察南洋诸岛之行。遵宪念是书弃置可惜,均辞不往。家居有暇,乃闭门发箧,重事编纂,又几两阅载而后书成。凡为类十二,为卷四十。昔契丹主有言:我于宋国之事,纤悉皆知,而宋人视我国事,如隔十重云雾。以余观日本士夫,类能读中国之书,考中国之事。而中国士夫,好谈古义,足已自封,于外事不屑措意。无论泰西,即日本与我仅隔一衣带水,击析相间,朝发可以夕至,亦视之若海外三神山,可望而不可即,若邹衍之谈九州,一似六合之外,荒诞不足论议也者,可不谓狭隘欤?
虽然,士大夫足迹不至其地,历世纪载,又不详其事,安所凭藉以为考证之资!其狭隘也,亦无足怪也。窃不自揆,勒为一书,以其体近于史志,辄自称为外史氏。亦以外史氏职在收掌,不敢居述作之名也。抑考外史氏掌五帝三王之书,掌四方之志。今之士夫,亦思古人学问,考古即所以通今,两不偏废如此乎?书既成,谨志其缘起,并以质之当世士夫之留心时务者。光绪十三年夏五月。
☆唐才常○唐宋御夷得失论
有亡国,有亡天下。唐室之夷患,亡其国而止,至宋乃有亡天下之祸。何哉?且夫吐蕃回纥之为性也,不过肆劫掠饫屠淫而已,而契丹女真蒙古,则以其凶顽之性,狡黠之姿,蹂宋人民社稷而残之,而成吉思汗卒以腥膻之种,抚有中原,臣妾万众,而黄帝之裔,震旦之族,由兹不振。岂非天哉!虽然,吾且即唐宋夷祸言之,而御备之机宜,疆圉之得失,亦有可观者焉。
一曰地势。唐都长安,自凤翔西,州北,及河西陇右诸地,在在蚕食于吐蕃,故代宗之世,任其蹂躏往来,如入无人之境。然幸而幽蓟以北,尚无强敌生心,使中原诸将,得并力泾原凤翔渭北宁等处,以遏凶锋。自郭子仪建议,有事则凤翔渭濮宁镇西河南淮西诸镇,皆出兵以扼其冲要,遂使吐蕃不能逞志于唐。若宋则陕西路逼近西夏,既愕眙不敢都,而汴京四战之国,又无幽蓟为之屏蔽,故西北藩篱皆撤,备多力分,鞭长莫及,武功泯焉。即真宗承平之世,一闻辽警,犹朝野忧惶,不知所出,矧国家多故,而能力挫金元方锐之锋耶?然则燕云等州之不复,太宗既失策于前,徽宗又张皇于后,无论属辽属金属元,河南北终无安枕之日。视唐之专注力秦陇之交者,利钝悬殊,亦地势然也。
一曰人谋。唐之回纥吐蕃,两不相下。吐蕃延袤万里,大于回纥,而回纥可以议其后。且回纥屡有功唐室,虽仆固怀恩诱之人寇,郭子仪单骑抚之,而即以之抗吐蕃。后李泌亦力劝和回纥以讨吐蕃。此以夷斗夷之良策,而中国坐收其效者也。宋则金兴而辽灭,元兴而金灭,彼自专心以谋中国,而后无反顾之忧,中无可斗之隙。西夏李氏虽崛强善战,又往往称藩于彼,以仇宋室,欲求如唐之构衅于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