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尤者也。可悲夫!
卷下
玉如,姓金氏,毗陵小家女也。庚申之乱,发才覆额,假母以三十金得之歇浦,携归教以歌曲。姬性慧绝,一按拍辄能工其节奏。假母欲以奇货居之,不轻见客。时郡中姊妹花多明艳绰约,莺娇燕媚者,殆十余人,玉如固尚未知名也。吴趋王生偶踏青郊外,一见姬,不觉神飞色夺。询侍牌,知其居,暇日叩关造访,母延之上座,先见其妹,生固谢,始导入妆阁。值姬更衣而出,黛影流波,红潮晕颊,秀媚中露羞涩态,含词蓄意,殆欲销魂,生不能尽其语而退。生虽归,而心如系也。懒云生与生交最契,知其有佳遇,请同往探之。生约以弗泄。既至其家,陈设精雅,历数重复室,乃至姬卧房,绣榻锦茵,虽豪贵家弗逮。姬晚妆初罢,珊珊来迟,默坐生侧,不作一语,以生之抑而见也,翠敛双眉,若萦愁绪。懒云求度小歌,良久始应,檀槽乍拨,清韵继兴,轻圆流利,为击节弗置。壁间粘诸诗词,镜奁旁杂陈文具。诘以素习否?他顾而笑,意似怪生引至,因别生先归。自是生与姬往来愈密,情益深,数日不见,则寝食锐减。母窥知其隐,语生曰:“郎君宜频过,勿令玉儿瘦削成疾,闷损老身也。”生笑诺。由此月夕花晨,风潇雨晦,生必在姬处。秘嘱婢媪勿扬,故人竟不知有姬也。生后谋以金屋贮姬,事竟中格。姬工韵语,而不长于填词,所作皆楚婉可诵,其《长相思》曰:
惜年芳,懒自妆,镇日如酲坐绣房,思君春昼长。 背灯光,炷炉香,衾枕闲留惯半床,更阑梦醒忙。
其《如梦令》用坡仙韵曰:
前度郎何归骤,近日妾如病酒。怕听夜笙歌,小妹娇憨依旧。知否?知否?镜里容儿较瘦。 呜呼!天下所难者,情缘耳,生与姬深于情,而悭于缘,能不令千万世才士美人同为一哭哉!
韵秋,白门人。其母梦吞桂蕊而生,小字桂珠。幼常依外家穆氏,故从其姓。年十三,遭粤寇之乱,移家雉皋,遂居曲中。及笄,明眸皓齿,艳绝一时,玉骨冰肌,光彩四射。性柔顺,而尤聪颖异常,针黹丝竹之属,偶一效之,无不精妙。丙寅之秋,始至吴门。其时苏台缙绅,方竞以靡华相尚,问柳寻花,征歌选舞,裙屐之宴,排日为欢。闻韵秋名,咸思一见为快,因是门外车马阗咽,而姬处之漠然也。每遇贵人宴集,招之辄不往。即往,或三两语,却坐移时即去。惟值文字饮,则流连忘返,促之亦不行。是殆其生平夙好,或有结习未忘欤?善歌曲,每一发声,合座倾听,无敢哗者。平居不御铅华,而天然妩媚,衣履间,洁无纤尘。所善某生,倜傥不群,善属文,甚得姬欢,愿委身事之,信誓甚坚。会某方面谬作威福,打鸭惊鸳,知韵秋负重名,意在摧折之。遂仓皇出走,寄居乡落戚家。招某生申前约,议垂成矣,其家有嫉之者,中以蜚语,生遂托故辞去,姬涕泣欲死。某乙,佣保子也,积赀设肆,如逆旅然,多导富人游狭邪,逢迎冠盖间。久涎韵秋美,以出身微,不敢言。至是以诡词乘间篡取去,其家悔之,已无及。后遂不知所终。呜呼!韵秋一娟好女子,容态修丽,言词敏淑,犹有六朝金粉之遗,使之沦落风尘,已深慨惜;乃又使之失身于佣奴之子,可胜叹哉!邯郸才人,嫁为厮养卒妇,此古今所同J慨也。
汪蟾辉,珠江才妓也。本南海良家女,秉性温和,吐词隽雅。幼时母授以书,辄能记诵。稍长,爱作小诗,颇有风致。及笄,误嫁娼家,其夫病疾不能人,深以为恨,然已无可如何,惟时时背人饮泣而已。家贫,遂理姑倚门旧业,姑亦怜其俊慧,俗客造访概勿与通,遇文人词客,始令接见。所居小楼三椽,窗明几净,法帖奇书,杂陈于香奁镜槛之旁,笙笛之类,不屑置也。客至焚香煮茗,相对清谈,不杂淫亵语。逢二三知己,或飞觞月下,或分韵花前,兴亦不浅。与番禺徐生菊仙性情最洽,几于无日不至。常持葵扇乞诗,生戏题二绝云:
不须蝉噪画来工,己得常持素手中。
好问小亭花影里,扑来萤火一星红。
欲锡嘉名定合欢,暑消三伏胜裁纨。
只愁约赴黄昏后,故障娇容不许看。
既而生父闻之,严加防范,欲寻旧好,不得其便。汪犹未之知也,以书招之,不至,因缄诗以寄云:
情书昨已倩鳞鸿,满拟西窗话旧衷。
不意近来踪迹阔,仍将离恨寄丝桐。
记否当年月下时,双携素手入帘迟。
纵然未定三生约,合向春风忆旧知。
半缕情丝表热肠,更裁诗句问平康。
倘无别院娇姿恋,妾拟邀君共一觞。
君如许妾卜佳期,宜惜流光若马驰。
春去苦留留不住,及今犹有好花枝。
生读之,感念昔游,亦寄诗以谢云:
初度相逢卿忆不?嫩凉天气近中秋。
凭栏共玩西楼月,残夜疏帘半下钩。
醉月评花兴一般,每逢佳月共追欢。
怜余小病秋风里,药检奇方手自丸。
舟从邻郡乍归时,即寄鱼笺报我知。
无限离情浑未诉,先持葵扇乞新诗。
裁将佳句诉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