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茶酒烟妓,戏园马车,并洋行中所售奇技淫巧,光怪陆离,直不可以万万计,实皆一无所用,徒足以耗民财殚民力而已。风俗之淫靡,日用之浮侈,至此岂堪问哉!
西俗七日一礼拜,每逢星昴虚房四宿值日之期,为安息日。是日任人游玩,戏馆酒楼,花街柳巷,烂其盈门,极称热闹。租界中诸阛阓,尤以宝善街为销金之窝,自宵达旦,灯火辉耀,与日市无异。饮馔诸物,求之无不具备,咄嗟立办,游人以此麋聚,几于踵趾相错也。
沪上每年春夏之交,举行赛花会,多设于英领事花园,奇葩异卉,大都来自外洋,花名花色,半皆目所未睹,但觉香参鼻观,芳袭襟裙,如游瑶圃玉山,令人意远。园中细草如茵,芊绵披拂,来者多西国士女,或倚栏小憩,或携手纵观,品隲群芳,喜动颜色。亦有粤妆女子,为西域葡萄者,结伴来游,以扩眼界。时下名妓,近来亦有随客往游者。栏外乐工十数辈,奏泰西乐,如抗如坠,不疾不徐,颇觉悠扬可听。此外尚有各式蔬果,杂陈几案,其最出色者,花枝上俱系以牌,藉为标识。至若盆盎之精工,帷幕之阔大,犹馀事也。以此名卉,与沪上群花比娇争艳,吾知其终输乎解语者耳。
青楼中衣饰岁易新式,靓妆倩服,悉随时尚。男子宽衣大袖,多学京装,而妓家花样翻新,或有半效粤妆者。出局时怀中俱有极小银镜,观剧侑酒,随置座隅,修容饰貌,虽至醉,亦不云鬟斜亸,宝髻半偏也。
勾栏中房栊,多以西洋印花纸糊墙壁。所置扇屏灯幔,悉画墨梅,颇为雅致。陈设各物,备极精丽。挂壁则有镶金大镜,靠窗则有软藤睡椅,别以独脚小圆几,列水果其上,以供客,呼为百灵台。盖所蓄百灵鸟笼中,必有小圆台,此则取其象形之义也。
近日西洋马车多减价出赁,青楼中人,晚妆初罢,喜作闲游,每当夕阳西下,怒马东驰,飙飞电迈,其过如瞥,真觉目迷神眩。薪翘《沪北十景》诗云:
妆成堕马髻云盘,杂坐香车笑语欢。
电掣雷轰惊一瞬,依稀花在雾中看。
《申江杂咏》云:
香尘油壁合从容,底事驰驱振辔冲?
寄语行人须子细,车如流水马如龙。
读此二诗,想见霓裳羽衣,离碧落而来红尘也。
近日妓女多用大字名片,出乘蓝呢轿,新年必着红绉裙,至邑庙烧香后,遍游各处,而往司徒庙者,尤为络绎不绝。《烧香竹枝词》云:
纷纷车马往来忙,纷黛丛中别样妆。
自是烧香争早起,不教云雨恋襄王。
《青楼竹枝词》,苕溪醉墨生作,凡属青楼中规例,无一不备,而形容尽致,亦可作彼姝清夜钟声,当头棒喝。今录其《元日贺岁》、《红庙进香》二绝,以见一斑:
喜逢元日是新晴,买得鲜花插鬓云。
看遍曲中诸姊妹,大家齐试石榴裙。
心香一瓣礼尤虔,稽首慈云大士前。
但乞阿侬心愿了,长斋绣佛自年年。
《沪北竹枝词》,苕溪墨庄居士作,其中八绝,皆述勾栏荟萃处,想见风月无边,管弦若沸,十里花明,艳风相煽,九迷洞幻,春梦正酣,今录如左:
宝善街边石路前,清风淡淡夕阳天。
箫声断处琵琶续,多少人家敞绮筵。
酒帘低漾午风晴,听到琵琶断续声。
更向日新深处去,花迎花送最关情。
久安里口月明时,共道门前尽丽姬。
到处淡红浓绿绕,教人各自惹相思。
云鬟婀娜动人迷,十副湘帘望里齐。
明月满街天未晓,琵琶声急尚仁西。
公兴里对聚丰园,萝婢花妖笑语喧。
但得檀郎如至宝,安排游计话连番。
兆荣里内可怜春,一带湘帘处处新。
压鬓珠兰三百朵,风来香扑倚楼人。
市声喧处路迢迢,朗朗歌喉隐隐箫。
为问大观何处是,红栏碧瓦晚烟飘。
乌云一挽却时妆,纨扇轻罗映夕阳。
此去棋盘街道滑,姨扶小妹妹扶娘。
洋场向有书寓,固沪北诸佳丽荟萃之区也,此于十里帘栊而外,更足消魂,千场筝笛之馀,别开生面。坠鞭公子,曳屟名流,往往于酒罢茶馀,征歌按曲,目成眉语,别具缠绵,斯亦风流之薮泽,花月之作坊也。其中著名者约五十人,有好事者,作《洋场书寓序》,将彼姝名字悉嵌于中,几令人一览而知,无遗珠之叹。吁!莺歌蝶舞,百媚横生,彩凤灵犀,两情相眷,固孰不为之神摇心醉哉。
沪上春秋佳日,自游邑庙两园后,此外几无园林泉石之胜。近日则有徐氏未园,在河之北,乃雨之观察所构,地虽不广,而一邱一壑,高下回环,能于尘俗中别开生面,顿觉片石孤花,自饶幽境。园中栽植奇葩异卉,中外毕具。沪北士女,每于暇日良辰,辄往游玩。虹口大桥沿江一带,遍地栽花,随处设座,夕阳将落,清飙徐来,西人多挈眷携童,于此游赏,华人或有往游者,亦所不禁。徐家汇近亦建有花园,波利洋行之别墅也,花木繁盛,姹紫嫣红,一望弥目,于中并奏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