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红尘随马去,顿教人眼炫生花。
吹箫挟瑟过青楼,楼上家家卷玉钩。
记得黄昏曾有约,关心月上柳梢头。
灯月年年一样新,今年又换去年人。
任他十万腰缠客,未抵千金一刻春。
桃潭主人作《北里谣》十绝,刻画有致,今录二首:
枇杷门巷是儿家,轻叩双扉姊妹哗。
但是同心初绾结,文磁一碗进香茶。
绣阁春深净欲揩,镜台脂盒巧安排。
壁间联句何人赠?嵌得芳名两字佳。
沪上旧有《端阳谣》曰:“枇杷黄,人心慌,小姐急,娘姨忙。”好事者广其意,续为《沪北端阳歌》,虽寓刺讥,足可发人猛省。其辞曰:
枇杷黄,大爷慌,小姐急,娘姨忙。
有客虽速亦不至,榴花红照双眼盲。
屈原此日汩罗死,伍员此日胥江亡。
诸君此日忽不见,岂与二子同徜徉。
申江之水深百尺,容君百辈竟难测。
一声低唱等郎来,泪珠点点衣裳湿。
衣裳湿,帐中化作望夫石。
君不见多少恩情话不休,大言挥霍买风流。
一日不见三秋隔,履声橐橐登高楼。
一台两台客常满,三局四局戏可转。
昔日桃源许问津,此时咫尺天涯远。
恨何长,情何短,万千愁绪谁能遣?
谁知大爷愁更深,局帐酒帐徒纷纷。
蒲剑莫破愁魔胆,艾旗空招债主魂。
吁嗟乎!娘姨忙,小姐急,角黍裹作并头式。
彩缕打作鸳鸯结,岂知五日午时犹未到,已与五毒百虫共渐灭。
吴淞江上洗耳人,集申江弹词女子二十八人,加以品评,一时传遍北里,抄襄阳播掿之词者,几为纸贵。不谓炉箑甫更,而沧桑小变,风流云散,人事推迁,如袁云仙,吴素卿,姜月卿,朱幼香,徐雅云,则嫁矣;陈爱卿则他往矣;钱雅卿则化去矣;钱丽卿,唐云卿,俞翠娥,昊丽琴,则莫知踪迹矣。殊令人抚时感事,而有今昔不同之慨。迩来继起者,又有朱丽卿,色艺双绝,冠于章台。他如王琴仙,金玉珍,陈昭云,张翠霞,俱楚楚可怜,足以颉颃诸前辈,洵称后来之秀焉。海上多才,殊足为此中生色矣。
沪上女子之说平话者,称为先生,大抵即昔之弹词,从前北方女先儿之流也。近日如陈芝香者,尤为巨擘,诚可为陆秀卿之嗣音,而足称秀压群芳矣。月娥、月筝,皆芝香之高足也,均非时流望其肩背。芝香体态丰腆,风流秀曼,别具神韵。月娥风致嫣然,月筝妙龄甫笄,靓丽春光,尤堪荡魄。唱时各抱乐具登场,或繁弦急管,或曼声长吟,其所诵七言丽句,声如百啭春莺,醉人心目,所说曲部,口角诙谐,维妙维肖,其描摹尽致,拟议传神,非海上裙钗所能梦见,盖以不失之生涩,即流于粗忽,忘其为女子身也。芝香之独能擅场者,以得此中三昧,而又体贴入微。月娥善唱小曲,章台遍历,迄无其俦,曲终人远,馀音绕梁,真令人倾耳不置也。“玉台闲咏新诗句,金屋难藏没字碑。”可以移赠之矣。
沪北老旗昌行,粤都人士之弦管楼台、莺花庭院也。院中姊妹花,无非粤国衣裳,蛮姬粉黛。有闰妹者,顺意堂中之翘楚也。鸨母待之虐,潜自遁去。先是一妓名连桂,亦作嫦娥之奔月,碧海青天,杳无踪影,至闰妹则又步其芳尘,后先继美矣。鸨曰:“是不可为训,必得之而甘心,刀锯鼎镬,杀一以警百!”因悬重赏,有能得闰妹者,酬二百五十金。旋有悉其所在者,黄衫侠客之流也,知之曰:“事急矣!请自投捕房,听公堂发落,火坑中或出莲花;一归鸨手,即不糜烂杖下,又不知流落何所矣?”后果得陈司马力,立准从良,从此舞衫歌扇,早醒繁华,秋月春风,别成因果,于陈司马当铸金绣丝以事之。又有粤妹阿妹者,西域葡萄也,于破瓜时节,忽尔紫云不见,青鸟难求。踪迹之,则扁舟一叶中,不啻鸱夷子一舸载西施也。捕至公庭,则妹玷犹白璧,癣隐红云,倩医验之,固遍体杨梅也。因发医院调治,愈后任其择人而嫁,此真拔诸水火而登诸衽席也。嗟乎!安得陈司马遍布十万金铃,以护名花耶?
碧水澄怀室主人,以妓女既堕平康,如沈苦海,一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无异乎身陷现在地狱,因创为渡花慈航说,欲令其于浩无涯涘中,得登彼岸。其法仿洋人戏场送彩,例为阉花,先与鸨母议定身价,再加酒费,托戏馆主先数日招徕,每人出洋四圆,随付收票,俟数相符,定期咸集,诸客入院缴票,观剧饮酒,饮毕举行阉,照人数而设,每人一阉,内一阉写妓姓名,拾得者,即归其人。此一善法也,此法能行,俾陌上闲花,广沾甘露,岂不为此中广大教主哉!
沪上弹丸之地,无不炫奇斗丽,角胜争长,即如所开烟馆,若眠云阁,醉乐居,蓬莱园,率皆华丽雅洁,矞皇宏敞,所不必言。每遇九秋,即堆菊山,疏花掩映,艳影迷离,令人顿有置身篱落间想。既交冬令,三径就荒,又换堆果山,如橘柚柑橙,一似菊山排列,再于枝头系以像生之飞鸣食宿,缀以灯火,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