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知书言话者。自公卿以降,皆以表德呼之,其分别品流,衡尺人物,应对非次,良不可及。信可辍叔孙之朝,致杨秉之惑,比常闻:蜀妓薛涛之才辩,必谓人过言,及睹北里二三孑之徒,则薛涛远有惭德矣。予频随计吏,久寓京华,时亦偷游其中,固非兴致。每思物极则反,疑不能久常,欲纪述其事,以为他时谈薮。顾非暇豫,亦窃俟其叨忝耳,不谓泥蟠汞伸,俄逢丧乱,銮舆巡省,崤函鲸鲵,捕窜山林,前志扫地尽矣。静思陈事,追念无因,而久罹惊危,心力减耗,向来闻见,不复尽记,聊以编次,为太平遗事云。时中和甲辰岁,孙棨序。
孙棨,唐翰林学士。居长安中,颇有介静之名。其撰《北里志》风韵尔雅,雪蓑子《青楼集》、崔令钦《教坊记》,莫能逮也。此志不典,无补风教,然天子狎游,膏梁平进,粉黛之妖,几埒郑卫。万乘西巡,端由北里。作志者其有忧患乎?陈继儒识。
泛论三曲中事
平康里入北门东回三曲,即诸妓所居之聚也。妓中有铮铮者,多在南曲中曲。其循墙一曲,卑屑妓所居,颇为二曲轻视之。其南曲中者,门前通十字街,初登馆阁者多于此窃游焉。二曲中居者,皆堂宇宽静,各有三数厅事,前后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右对设,小堂垂帘,茵褥帷幌之类称是。诸妓皆私有所指占,厅事皆彩版以记诸帝后忌日。妓之母多假母也,(俗呼为爆炭,不知其因,应以难姑息之故也。)亦妓之衰退者为之。诸女自幼丐有,或佣其下里贫家,常有不调之徒。潜为渔猎,亦有良家子,为其家聘之以转求厚赂,误陷其中,则无以自脱。初教之歌令,而责之其赋甚急,微涉退怠,则鞭扑备至,皆冒假母姓。呼以女弟女兄为之行第,率不在三旬之内。诸母亦无夫,其未甚衰者,悉为诸邸将辈主之,或私蓄侍寝者,亦不以夫礼待。(多有游惰者,于三曲中而为诸倡所豢养,必号为庙客,不知何谓。)比见东洛诸妓体裁,与诸州饮妓固不侔矣。然其羞匕箸之态,勤参请之仪,或未能去也。北里之妓,则公卿与举子,其自在一也。朝士金章者,始有参礼。大京兆但能制其舁夫,或可驻其去耳。诸妓以出里艰难,每南街保唐寺有讲席,多以月之八日相牵率听焉,皆纳其假母一缗,然后能出于里。其于他处,必因人而游,或约人与同行,则为下婢而纳资于假母。故保唐寺每三八日,士子极多,盖有期于诸妓也。有一妪号汴州人也,盛有财货,亦育数妓。多蓄衣服器用,常赁于三曲中。亦有乐工,聚居其侧,或呼召之立至。每饮,率以三锾,继烛即倍之。
天水仟哥
天水仟哥,字绛真,住于南曲中,善谈谑,能歌令,常为席纠,宽猛得所。其姿容亦常常,但蕴籍不恶,时贤雅尚之,因鼓其声价耳。故右史郑休范(仁表)赏在席上赠诗曰:
严吹如何下太清,玉肌无奈六铢轻。
虽知不是流霞酌,愿听云和瑟一声。
刘覃登第年十六七,永宁相国邺之爱子。自广陵入,举辎重数十车,名马数十驷。时同年郑宾先辈扇之,(郑宾,本呉人,或荐裴讃为东床,因与名士相接,素无操守,粗有词学。干符四年,裴公致其捷,与覃同年,因诣事,覃以求维扬幕,不慎廉隅,猥亵财利,又薄其中馈,竟为时辈所弃斥。)极嗜欲于长安中。天水之齿,甚长于覃,但闻众誉天水,亦不知其妍丑,所由辈潜与天水计议。每令辞以他事,重难其来。覃则连增所购,终无难色。会他日天水实有所苦,不赳召,覃殊不知信,增缗不已。所由辈又利其所乞,且不忠告而终不至。时有户部府吏李全者(户部练子也),居其里中,能制诸妓。覃闻立使召之,授以金花银榼可二斤许。全贪其重赂,径入曲追天水入兜舆中。相与至宴所,至则蓬头垢面,涕泗交下,搴帘一睹,亟使舁回,而所费已百余金矣。
楚儿
楚儿字润娘,素为三曲之尤,而辩慧,往往有诗句可称。近以退暮,为万年捕贼官郭鍜所纳,置于他所。润娘在娼中,狂逸特甚,及被拘系,未能悛心。鍜主繁务,又本居有正室。至润娘馆甚稀,每有旧识,过其所居,多于窗牖间相呼,或使人询讯,或以巾笺送遗。鍜乃亲仁诸裔孙也,为人异常凶忍且毒,每知必极笞辱。润娘虽甚痛愤,已而殊不少革。尝一日,自曲江与鍜行,前后相去十数步,仝版使郑光业(国昌),时为补衮道。与之遇,楚儿遂出帘招之。光业亦使人传语,鍜知之,因曳至中衢,击以马棰,其声甚冤楚,观者如堵。光业遥视之,甚惊悔,日虑其不任矣。光业明日特取路过其居,侦之,则楚儿已在临街窗下弄琵琶矣。驻马使人传语,已持彩笺送光业诗曰:
应是前生有宿冤,不期今世恶因缘。
蛾眉欲伴巨灵掌,鸡肋难胜子路拳。
只疑吓人传铁券,未应教我踏金莲。
曲江昨日君相遇,当下遭他数十鞭。
光业马上取笔答之曰:
大开眼界莫言冤,毕世甘他也是缘。
无计不烦干偃蹇,有门须是疚连拳。
据论当道加严棰,便合披缁念法莲。
如此兴情殊不减,始知昨日是蒲鞭。
光业性疏纵,且无畏惮,不